维尔利亚皇历58年4月25日
凌晨六点的伦蒂尼被雾霾笼罩，工业蒸汽与烟囱冒出的白烟笼罩在上空，铅色的云带着一股让人压抑的哀愁。
这个时间段的大部分工人还未起床，但对于已经忙活了三个小时的姥爷家的仆人来说，不过是在平常不过的一天。
与贵族齐名的皇家骑士，霍格莱姆家也是如此。
不过，在两年前从灭门惨案中凭空冒出的继承人可没有多少先令去支付女仆的薪水，连早餐都吃着两片薄面包加抹奶油，每日在用餐的消耗基本不会超过5便士。
这样的情况持续到上周。
虽然还是很抠门，但罗恩少爷大发慈悲的给自己的早餐增加到15便士以内，得益于此，他可以吃到自己的女仆乘上的老正维尔利亚旗的经典维式早餐。
两份糖心煎蛋搭配煎奶油面包，切块香肠和混在一起煎的蘑菇和小番茄，再加上一勺用新鲜番茄熬制的鹰嘴豆，搭配上四条培根。
早上的配茶是产自幽国的红茶，少爷喜欢在床上阅读今天的报纸，并解决自己的早餐。
毕竟不是出身名门贵族，因此也没必要在家里遵守条条框框的内容，由于霍格莱姆家还处于恢复期，早上除了事先预约的客人，从7点到11点这段时间除去必要的学习内容，他有充足的个人时间。
因此，睡眠缠绕在少爷身上并不为奇。
推着餐车走在空框的宅邸走廊，让·魏尔伦保持着比皇家女仆还要标准的姿势，落地轻盈的朝着主人的方向前进。身穿的维尔利亚式女仆装把白色围裙套在了黑色制式仆人裙装之外，这种穿法早期是为了打扫时避免沾染到内衬，后来演变成了现在的经典仆人制服。
女仆长裙遮住小腿的同时露出皮靴，黑色的长袖过度出的白色直筒袖露出戴上黑色丝质手套的双手，每根手指都佩戴着银色的戒环，样式看上去非常普通，仿佛就像随意弄出的装饰。
她的脖颈上戴着断了的短链项圈，银色的质地略显暗淡，却雕刻着【罗恩·霍格莱姆】的名字。
粉色长发落在肩上，向左倾斜的刘海遮住额头的同时也轻微遮挡了左眼的视线，作为那瓷娃娃般精致美貌的点缀，是那令人忍不住去注视的金色眸子，如同黄宝石般带着典雅高贵的色彩，充满了诱惑力。
身高在一米六左右，在维尔利亚人中只能算得上中下水平，但那份沉着而又端庄的气质不会让邂逅的人轻视她的存在，哪怕她看上去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女。
来到罗恩少爷的寝室门前，作为仆人，让礼仪性的伸出手敲响两次房门，在确定少爷没有回应后她打开房门。
天鹅绒在工业革命时期得益于纺织技术的升级而减少了生产成本，不过尽管如此，对于年薪可能只有十几磅的工人来说，棉衣棉被才是更加经济的选择。
少爷正躺在英镑制成的天鹅绒床铺上，银白色的秀发有些杂乱，惺忪的睡颜看上去就像一个稚嫩的孩子，一个年仅十五岁的皇家骑士，在伦蒂尼这个吃孩子的城市中成功活到十岁的前底层居民。
如今正安逸的睡在床上。
“罗恩少爷，距离7点还有三分钟。”
“……让？”
“是，我就在你的身边，少爷。”
“在睡五分钟……”
真是个麻烦的主人呢，露出无可挑剔的微笑，让·魏尔伦如此在心中感想。
注视着少爷那起伏的呼吸，看来是已经忘记今天是什么日子了，作为仆人的让不应该去干涉主人的行动，但除了主仆这层关系，她还是……
金色的眼睛闪过一丝红光，在微微俯身表示“失礼了”后，让掀开了封印住睡眠的少爷身上的棉被，飘荡在空中的棉被以及被这突然涌入的冷气惊到的罗恩瞬间恢复了清醒。
他有些恼火的用沉冷的语气表达不满:
“作为霍格莱姆家的女仆你就是这样叫主人起床的吗？”
“您这不是已经起床了，少爷。”
“真是粗鲁啊你。”
“毕竟您如果继续赖床的话，接下来霍格莱姆家的产业安排可就没人做了，在完成前者的安排后，您还要去觐见女王，之后如果没有其他安排，我还需要继续矫正您的帝国礼仪，少爷。”
将热茶倒入精致的茶杯中，这种贵族瓷器作为门面本来罗恩少爷是没有采购意愿的，可让不能苟同，对于当下的上流社会来说，最起码的餐具和陈设不能太过庸俗。
否则罗恩少爷在与上层交涉的过程中，只会成为一个被贬低愚弄的小丑，扭转这份认知大概花费了一个月时间，毕竟在底层生活了太久。
“远洋贸易的安排，还有和幽国的对接你去完成。”
“这可不行哦，如果您不亲自出面的话，在之后的合作上达成友好的共识，对于以后的公司发展可能会造成一定阻碍。这是社交的一部分，我不能完全替您在做选择。”
将今天的报纸递给罗恩少爷，让把床上用的餐桌摆放好，并开始介绍今天的菜品。
“下次换成高卢式，另外……这是幽国的红茶，产自川北的川红吧，味道不错。”
“德·陈先生为您捎上的赠礼，毕竟他能在伦蒂尼的远洋贸易上站稳脚跟需要您的帮助。”
“呵，幽国人送这种贵重的礼物明显是遇到了什么需要疏通的事情吧，最近几个月的远洋贸易航线有什么问题？”
他放下手中的茶杯，接过让手中的报纸。
新书出版，化妆品，还有解决你的难言之隐。
除去一些花边新闻和政治内容，报纸上的广告中，对于性病治疗的占比也开始变多了。
“可能是因为幽国皇帝的锁国政策吧，前几日与幽国的商队交流时听他们抱怨通商口岸的缩减，航路运费增加，以及关税的加持等。”
愉悦的看着罗恩少爷一脸复杂的咽下盘中的鹰嘴豆，让解答了他的疑惑，同时看了一眼报纸的内容，社会人士对底层风气的批判，以及《净化条例》的稳步实施。
“这些贵族真是会颠倒是非。”
有着底层经历的罗恩少爷评价道。
“就算您为那些患病妓女提供了医疗，面包，还有5便士。但伦蒂尼一百多万人口中，就有八万人在出卖肉体，您就算再有钱，也不可能帮到所有人。
她们是这个时代的暗面，无法得到教育的女性在工业革命的机器面前，哪怕连续工作15小时，一年也只能赚到20英镑，更何况还有思想的桎梏，以及法律上偏袒有权人士。”
对于主人的慷慨有所了解的让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可是……他们就什么都不做吗？女王也……”
“女王需要他们来维持统治，就像她需要您成为园丁，修剪帝国上一些对她来说不那么美好的枝叶。”
让一针见血的给予了罗恩致命一击。
对于贵族，这些统治阶级的贵物，让其实没有多少耐心，如果不是担心死神和天使像牛皮癣一样跟着，她很乐意送这些人下地狱。
“而贵族，我不认为把出来嫖当做一种有益身心健康的运动的贵族和您一样富有同理心。就连圣战教会的圣子看到了，也不得不承认这些人可能确实没有违背教义~”
收拾好罗恩少爷用完的餐具，让半蹲在坐在床边的他面前为自己的主人宽衣。
得体的西服被贴着白色内衬，黑蓝色的外衣被扣上纽扣，最后在打上胸前的蓝边蝴蝶结。
随后将定制的皮靴为罗恩少爷换上，精准测量的舒适贴合可以避免运动时的挤压，认真的为他系上鞋带后让站起身行了一礼。
“那么少爷，我先行告退了。”
仅用了二十分钟。
维式实木落地钟停留在了7:20分，而罗恩少爷的一天也正式开始。
当然，让的工作并没有结束。
作为这座宅邸唯一的仆人，她的工作量却能顶的上一个班的人数，但这对于霍格莱姆家的女仆来说不算什么。
借用某个执事的话。
“身为霍格莱姆家的女仆没有这点本事怎么行呢。”
望着手上的戒环，让放弃使用恶魔力量的想法。毕竟罗恩少爷说过，“尽可能以人类能做到的方式完成这些事”。
契约是不能违背的。
由于要前往霍格莱姆在伦蒂尼港驻扎的贸易公司，中午的午餐罗恩少爷想试一试女王认证的rules餐厅的餐品，他预定的女王套餐需要花费一克朗。
换算成便士的话，一周前的罗恩少爷需要十二天不吃不喝才能凑够这一餐的钱。
60便士对于工人来说可不是小钱了。
维尔利亚时代的底层平均年收入在20-30英镑，每月相当于只赚了1.67英镑，这个数字可能有点小，但换算成便士的话有401便士。
伦蒂尼这座城市埋葬着所有不和之声，它轻蔑的将一切掩盖在白雾之中，宗教与文化延续的传承者却对此漠不关心，他们把罪恶的锁链扣在了无辜者的脖子上。
但这样的埋骨地，亦是一些人的温柔乡。
将罗恩少爷扶上马车，从郊外的霍格莱姆宅邸进入伦蒂尼做马车需要一个半小时的车程。
从七点半出发，九点左右就能进入城区。
期间他会看些书籍打发路上的时间，而作为罗恩少爷的女仆，让被安排在了他的另一边坐下，阅读着《卡斯特桥市长》，那一副聚精会神的样子看上去颇为可爱。
作为仆人，让没有和主人交流的必要，至少在他愿意与自己交流前，作为一个无声的存在就已经是优秀的女仆了。
不过，很显然让的笑容给了罗恩一点小小的压力。
“怎么了，一直盯着我？”
“我只是在欣赏少爷您的笑容，难得见到您会如此投入的观看书籍。”
罗恩脸上的尴尬一闪而逝，两年来锤炼的冷颜占据主导，他把书合上看向窗外不断变换的景色。
“我只是在思考当今社会的发展对人带来的影响罢了。”
“如果您想身上披一件新外套，我很乐意为您，为霍格莱姆家主效劳。”
注视着让的眼神，罗恩没有插话。
“动摇了呢。”
让有些开心的看向他。
“我不能这么做，只靠你一人根本改变不了这个国家，你只是想看血流成河吧，让。”
难得的，少爷念了她的名字。
“怎么会，如果人类死完，我就没有好戏可看了呢。刚刚迷茫的心灵导致灵魂质量变差了不少，说实话，我一瞬间以为你变无聊了，少爷。”
让·魏尔伦是恶魔。
准确来说，是梦魇，作为实现罗恩愿望而来的存在，当他满足之时，就是让收获的日子。
不过至少在那之前——
“少给我得意忘形了，让！”
随着罗恩露出右手的手腕，那缠绕在他皮肤上的黑红色荆棘化作了实质性的锁链，链接上了让脖颈上的项圈。
他一把将让拉到自己面前如此宣言:
“我不会让你肆意妄为的，如果想要我的灵魂，就给我死心塌地的工作，作为我的女仆侍奉我！还记得当初我们立下的契约吧。”
又变甜了，让嗅着这份灵甘甜灵魂的气息。
脸上的虚假笑容变得真心实意起来，与此同时，她正视着面前的主人诵读着当时立下的契约:
契约其一
恶魔要不惜一切代价保护契约者不受伤害
契约其二
恶魔要满足契约者任何自己能办到的事情
契约其三
如果契约者背弃所选愿望恶魔将收取代价
“不许背叛我，这是命令，让。”
罗恩那双紫眸注视着让，无比认真，又无比的傲慢，不过让不讨厌这种感觉，倒不如说自己的主人如果连支配恶魔的勇气都没有那怎么行呢？
哪怕是在马车内这样略显狭小的空间，让忠诚的半跪在地上，单手附在胸前，低下头如此说道:
“Yes,my lord.”
主与仆，恶魔与人类，这样的不谐之音却杂糅出了意外动听的乐章，如同不知何时落幕的《浮士德》。
悄然远去的马车，正在登上更大的舞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