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其实不用加Mr也行，我现在也不过是个钟表学徒，让小姐。”
小约翰扶着眼镜，有些不好意思的回应。
罕见的，如同红宝石的双眼被藏在镜框之后，略带雀斑的脸上浮上一丝红晕，留着自然卷的金发在微光中发亮，由于营养不良导致他看上去瘦的和一个女孩差不多。
虽然这个世界上发色多样，可唯独红色的眼睛是异类的存在，因为在很多时候都象征着恶魔，邪恶之意，因此小约翰小时候没少被人欺负。
不好正所谓打不过，难道还跑不过吗？
他那娇小的身体潜藏的力量足以让他应对大部分危险，无论是孩子王的围堵，还是孤儿院的小团体，他大部分时候都能逃出生天避免挨揍。
让与小约翰初次见面是为了给罗恩少爷选购符合他身份地位的怀表而来，也就是现在让所使用的那枚，实际上罗恩本人并不喜欢这种华丽的东西，因此将它以“反正有你在”这种敷衍的理由给了让。
也是在这期间，让认识了在这家钟表店当学徒的小约翰。
“请把证书给我……温斯特·卡洛琳女士，皇历58年3月24号定制了一枚怀表，未命名，找到了找到了！这位女士本应该在一周前来取的，但是一直没有等到她来验收。”
接过让递来的证书，小约翰惦着脚尖从架子上取下一本厚厚的书籍，在泛黄的纸张中来回翻篇，终于找到了相关的记录。
随后便头也不回的钻进了店后的房间。
“请别在意，小约翰在工作时偶尔会忽略周边的人，他并不是不尊重您。”
察觉到来自少爷的注视，让看向他。
“我没那么小气，比起这个，我倒是更在意你刚才对陈德说的话。你是出于什么目的对他做出提醒的，那些抽大烟的矮人能让你感受到威胁？”
怡和洋行的大烟卖不到幽国，自然是需要寻找其他“买家”的，东南亚和朝国以及升阳帝国就成了绝佳的选择。
三十多年前，四艘蒸汽轮船组成的花旗国舰队抵达升阳帝国，长期锁国的升阳帝国被迫签订了贸易条约，将神奈州、川崎，神湖开放作为对外贸易的港口。
罗恩也曾会见过那些矮小的岛国商人，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把“强大”这个词联想到那些看上去羸弱消瘦的人身上。
再加上大烟的泛滥，本就体弱的岛国人民从身体到心灵都被严重的剥削与摧残。
“能把自己人民当做农具使用，而平民几乎没太大意见的国家，天皇和大名还有武士阶级组成的金字塔，只要需要一个稍微有远见的统治者就会如同熊熊燃烧的烈火。
在自焚或将敌人焚烧殆尽前，这份阳炎只会在盲目和痴愚下越烧越旺。”
让看向罗恩少爷，望着他那精致的面容，悄悄抬起手抚上他的脸颊。
“不过少爷不必在意这种小事，毕竟，有些问题并不是知道答案就能找到解药的。解题的过程注定是漫长而又坎坷的，被时代拘束的人不可能存在超越这个时代人性所约束的道德。
所以陈德就算知道答案，他能做的事情也只是在时代的变革中，尽可能不被浪涛吞噬。更别说，他就处于浪涛之下。
我所知晓的陈德是一名受爱国思想熏陶的商人，明明学会了西方的思想，却依旧脱不下那层老旧的衣服，他保守中又略带一丝年轻人的激进。”
让有些讽刺的说道，罗恩却挑起眉，拍掉了她的抚摸着自己脸的，穿着略带细腻触感的黑丝手套的右手。
“爱国有什么不好？”
收回手的让端起站姿，刚刚展露出的略带危险意味的感觉被女仆应有的端庄风韵所取代。
她耐心的解释道:
“陈德所爱的是他的君主统领的那个时代，一个抽象的辉煌共同体，一个用美梦铸就的天朝上国。
就像我说的——”
让在粉唇前竖起食指，用罗恩能刚好听见的话音如此述说:
“只要视而不见，美梦就能继续。”
让打量着眼前的主人，因为这句话同样适用于他，这场美梦能否继续取决于罗恩少爷是否想要实现他那极度自私又极度伟大的心愿。
“效忠女王的目的可不是用两年时间来过家家，想必您是知道的。于我而言，甘愿自降身份套上枷锁，像一条被驯服的犬类般把缰绳递给您的条件。
以及，恶犬并不是真的被驯服，有能力挣脱束缚的它只是想要陪自己的主人玩一场游戏这件事。”
说着，让勾起手指，仅仅是轻轻一碰，脖颈上的项圈就出现了碎裂的痕迹。
“数蚂蚁是一种不错的消遣，偶尔看到一些不一样的还能好奇的多看一会儿，每个人一生都被锁死在固定的轨道上，他们被所处的社会约束，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无法完成对自我的实现。”
琳琅满目的钟表闪过让那金色的眸子，倒映出一片虚假的繁荣景象，然而时间不会因人的止步停转，指针会不断转动，命运就是如此。
“我呢，真的非常无聊，看到这样的世界非常非常的失望。
恨不得第二天就把这颗星球的地表清洗干净，但我又非常的爱这个世界。人类面对不公时的反抗，遭遇无理要求的拼搏，被他人玩弄人生的不甘，不论这份叛逆成功与否，这是人类珍贵所在。”
她抚着胸口，带着邪魅又纯粹的笑容。
“我爱着人类，所以才想杀死人类。你的存在让我暂时抑制了这份想法，至少在您被命运折腾的遍体鳞伤，变得破破烂烂之前，我会一直陪伴您在名为残酷现实的道路上徘徊。
是否会迷路在的十字路口前，是否会在正确与错误间角逐，是否必须践踏道德与尊严达成目的，又是否会在自以为的满足中被我吃掉。”
她轻飘飘的转了一圈，女仆群在空中飘舞，又缓缓落下，让回归到之前的温柔笑容。
“你不会得逞的，至少在我死前不会。”
听完女仆叙述的真实，是否掺杂着虚幻的成分，也只能自己慢慢消化的罗恩少爷撇了一眼让，默默的闭上眼睛。
瞧着少爷这幅看似认命，实则倔强的话语，感受到房间中传来的脚步声，让回应道:
“我期待着您的答案。”
谨慎的抱着怀中的精致定制钟表盒，小约翰小心翼翼的将它放在展示柜上。
他瞧着一脸漠然的罗恩和满脸笑意的让，有些不解，又有些紧张的询问:
“那，那个，我是不是来晚了？耽误到客户您的时间真是抱歉！”
“没事，先验收吧。”
罗恩看向他。
丝毫没有发现着对主仆奇妙氛围的他立刻打开了钟表盒，带上白色手套的小约翰稳着手捧起这做工精细的怀表。
外壳采用了白金制作而成，按照客户的奇怪要求雕刻上了时钟内部的构成结构，仿佛透视般可以窥见这份时钟机关的神秘面纱。
运用Lewis&Carroll最新技术的红宝石轴承，可以极大的减少摩擦和磨损，显著提高耐用性和精度。在抗磁性和防震方面的设计可以提高在日常使用中的可靠性和耐用性。
表盘使用近似伊丽莎贝塔的设计，在哥特式风格的基础上添加了一些巴洛克元素，配合简约风格的表链构成了这样一件值得被收藏的艺术品。
在仔细介绍完这枚怀表的各种细节和设计理念后，小约翰才从对钟表的狂热憧憬中回过神来。
他有些遗憾的，用细致如捧着圣杯的态度缓缓将这枚怀表放回它的王座中，带着割舍的情感合上了盖子。
“你对钟表的喜爱还真是狂热啊。”
“看着齿轮之间协调有致的咬合在一起，在发条和摆轮的驱动下转动，我的心都会得到前所未有的宁静，那真是太美了，先生！”
罗恩转过头，一脸“这家伙有病吧？”的表情。
重新摆正面容，他望着被装进精致包装的钟表盒对小约翰提问，有些事情他想知道。
“温斯特小姐在来你们这里定制时有没有和你谈过些什么，或者说有让你印象深刻的事情？”
“这个啊？”
约翰扬起脑袋思索着，忽然又有些脸红的甩了甩头，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好事才会一副恋爱的表情，罗恩观察着他的表情细节一边等待回答。
“温斯特小姐曾提到过，她在弃儿医院，就是布鲁斯特区的那家，现在已经改名为莫大拉圣母修女会的地方进修过。
她好像是准备把这枚怀表送给一位重要的人，听她的语气应该不是恋人之类的。反而有点像是小孩……什么样的好孩子能得到这样的礼物，说实话我真有点羡慕。”
孤儿出身的约翰说着，忽然想到了什么，把自己的想法一股脑的说了出来。
“对了，也许你们可以去问问修女会的修女，正好我在那有认识的人，那个，让小姐。
看你们的样子应该不像是温斯特小姐的朋友，我猜你旁边的应该是调查开膛手事件的官老爷吧。所以，能拜托你拜访修女会的时候，帮我给博拉小姐捎点东西吗？”
有些不好意思的说着，约翰将自己的小礼物拿了出来，有些忐忑的看向让与罗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