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早上苏铭再见到上官婉柔还有林琴儿的时候,她们都各自整理好情绪,换成一个端庄,一个清纯的假象,在苏宅的祖庙前扮演着各自的角色。
昨天晚上两个人针锋相对之事,今早是完全消失不见了。
“林姑娘早安,不知道昨晚休息的可好?”
“苏姑娘贵安,昨日陪公子聊完,稍微洗漱了下,便沉沉睡去。”
两个人盈盈笑意下,是互相看不惯的敌意。
是一个想要杀死对方的纯粹恶意,和一个完全无惧的超然。
“好,你们能相处的来实在是太好了。”
苏母果然就像苏铭所说的那样,完全没有一点身为贵妇人的架子,看到两个本应互相仇视的姑娘,能够如此和睦相处,高兴都还来不及。
“苏夫人贵安。”
“哎哟哟,快起来快起来,我可受不了这么大礼。来,吃点枣子,吃点荔枝。来了苏府,都是自家人,别客气,别客气。”
上官婉柔真的很难对眼前的妇人产生什么怨恨之情。
正如苏铭所说,她真的是一个非常单纯的人,很像很像自己那个在生命的最后,都在为自己考虑未来的母亲。
过分简单的温柔,甚至让上官婉柔都忘记了要去恨。
“如果可以的话,真的想让你们都留在这里呢。铭儿啊,这么大,也没见她对女孩子动过心,今天,尤其是铭儿对苏姑娘的那番话,让我想起老头子年轻时候的情话……”
“咳咳,夫人,再这么说下去可不好。”
苏满城脸上挂不住,连忙咳嗽了两声掩盖住自己的尴尬。
这个在战场上驰骋四方的将军,将自己的所有柔情都留给家人,也正因为如此,他一直自责,没有管教好苏铭,所以才诞生了这样一个别人口中的膏粱子弟。
“没有关系,就算啊,你们当中有谁没有和铭儿结这一段姻缘,将来的话,还是能继续留在我们苏家。只不过,老头子需要一场对外能说的出口的婚宴,来安抚所有人的心,让大家不要对铭儿有所猜忌。”
好像是真的把林琴儿还有上官婉柔当成了自己的家人,这位老妇人甚至毫不顾忌地说这些隐秘之事。
“娘,外界不管怎么说,我的话,您还不了解吗?”
苏铭见状,上前劝道。
在这应天城内,有不少人喜欢对很多事情捕风捉影,苏铭心中也是相当清明。
但现在并不是挑起这个话题的时候。
“铭儿,娘就是说,不要让二位姑娘为难了,她们都挺适合你的,只不过,这次的婚宴,你只能娶一个人就是了。”
“娘,你怎么说的好像我是什么乱情之辈。”
“娘倒是希望你能多情一点,自从打了胜仗回来,现在这样子无欲无求的,反而不像个年轻人。”
苏母嗔怪道。
“这不是要给娘亲尽孝嘛,娘,这荔枝,您吃。”
“铭儿啊,这不得给你心上的姑娘尝一口吗,给我这老不死的做什么?”
上官婉柔一瞬间,居然觉得这样的画面过于温情,仿佛能让人消解仇恨……
虽然这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
“苏夫人,这也是公子的一片心意,您切莫要客气,我们自己能剥,能剥。”
苏母脸上堆满了笑容,看到这两个听话的姑娘,就是单纯的开心而已:
“你们能这么懂事,我就放心了。铭儿啊,从小就是个善良的孩子,明明心里见不得人间疾苦,却总是要端着个架子,做一副恶人的派头,去吓唬别人,也不知道这孩子是怎么想的,我记得,不管是私塾里的老师,还是我,都没有这么教过他。”
“娘,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说这么多做什么。”
苏铭自是有自己的苦衷,如果不是恶贯满盈系统,罪恶值归零就会身陨,他也不想劳什子做什么恶棍。
“铭儿啊,我是放心不下你,娘这一生就你这么个娃,从小到大你树敌无数,这以后若是被仇家寻上门,那还怎么得了。”
“娘,你应该这么想,铭儿已经长大,不再是以前那个会为虎作伥,虚张声势的傻小子了。”
他真的……好爱自己的母亲。
忽然之间,上官婉柔觉得有些难过。
忘记了亲情为何物,忘记了自己也曾有过人世间最为宝贵的财富,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经历下来,她发现自己还是忘不了父皇,忘不了母后,忘不了自己那个欢声笑语的童年。
已经完全准备放弃自己生命的女孩子,在这片刻之间,有了些许“或许活下去会更好”的恍惚。
但是很快她便意识到,眼前的这份温柔,是独属于苏铭的宝物,自己终究不过是个外人。
不,不只是外人,更是有着血海深仇的仇人。
到底是怎么了啊上官婉柔,无论姓名还是性命,都可以丢弃的自己,到底去哪儿了?怎么随随便便就被眼前的场景感化了呢?
他可是苏铭啊,那个骑着马儿踏破应天城,在长阳宫内嚣张跋扈,命令自己脱去衣物,俯首臣称,献上魂契的恶鬼。
最近这样的多思多虑变得有些频繁,这样子一点也不好。
会影响自己的……杀心。
要恨,要一直恨下去,要从血管中流动的每一滴血液,都保持着这样高纯度的恨,她才能下的去手……
否则自己根本就……杀不了人。
苏铭没有看错人。如果上官婉柔是凭借着后天的察言观色,学会了审时度势,揣测他人内心,那么苏铭便是从转生的一开始,就随系统拥有了一眼能看到人灵魂底色的能力。
只不过随着系统的消失,这个能力也在逐渐变得淡薄。
苏铭从见面的第一眼,就能感觉得到,上官婉柔同自己一样,是一个良善之人,拥有同样的怜悯之心,所以才会忽略她那一切反常的行为,对她敞开心扉。
并不仅仅是长阳宫内草率的初见,更是因为两个人灵魂间的契合,才会有所谓的“一见如故”。
三年的时光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每日繁忙的朝政以及家事,也足够让他忘记前朝公主那本就一面之缘的容貌。
他当然也想不到,自己当年放走的那个小宫女,好巧不巧真是大景朝的末代公主。
他也低估了,那位公主心中的恨意。
就算是再善良的人,如果一直浸泡在仇恨的水罐中,也会被无数的负面情绪所侵蚀。
变成仇恨的奴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