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题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自己身上。
“苏公子，小女无法拒绝苏夫人的一片诚心，若是苏公子不愿，大可休了小女。”
苏铭笑了笑，怎么这姑娘还在闹着小脾气。
事情很多，脑子很乱，这几天苏铭像是连轴转一样，连个歇脚的时间都没有。
刚刚给无相妖容的事情扫了尾，大关文皇帝便马不停蹄地给自己下达了新的圣旨，在这过程中还穿插了天道圣女的疑团，现在甚至连那不曾娶过的妻子，居然阴差阳错地一同拜了堂。
苏铭坐在凉亭的石椅上，望着天空的那一轮明月，却似乎觉得那月亮有些恹恹不乐起来。
“上官姑娘，小生有非常失礼的问题。这非常失礼的问题如果问了姑娘，姑娘生气的话，揍我一顿便好。”
“苏公子直接问便是。”
上官婉柔也跟着苏铭坐了下来，倒是稀奇，这苏铭能问出什么失礼的话题。
若是问出寻常涩狼一样的骚扰问题，那她一定会大打出手，不给他好果子吃。
“当年姑娘与父母分别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这该死的苏铭，好巧不巧问这个问题。
上官婉柔一下子便生起闷气，但看一眼苏铭那毫无调侃之意的表情，却又不知道该把气撒到什么地方了。
毕竟，刚才听苏满城的口气，恐怕这一去，真的是凶多吉少。
上官婉柔叹一口气，有些哀怨地回道：
“是很难过的，就像是……一直保护自己的苍天大树轰然倒塌，然后天上还下起了瓢泼大雨，让自己连个躲雨的地方都找不着。”
“抱歉。”
苏铭忽地道歉。
道歉……可是道歉一点用都没有啊，不管是死去的人，还是失去的幸福，都不会回来。
不知不觉间，上官婉柔居然也开始对这个男人感同身受起来，她当然理解这种好像快要失去什么，却又无法阻止的无力感。
她本应该幸灾乐祸，对于现在这个状态的苏铭极尽嘲讽，毕竟看着仇人过得不好，自己应该开心才是。
但是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真是的，这种事情如果能够幸灾乐祸，那这个人应该已经坏到极点了吧？
上官婉柔可不是会在别人面临生离死别之时会哈哈笑个不停的恶人，她和苏铭有着相似的同情心，同样瞧不得世间离别与人间疾苦。
少女靠着凉亭的柱子，和苏铭保持着不近也不远的距离，忽然抱住小腿，蜷缩着身子说道：
“苏公子不去做些什么吗？我爹娘被害的时候，我尚且年幼，没有与贼人一战的本事。但苏公子不一样，苏公子完全有能力去做些什么，让事情变得不一样起来……的吧？”
“做好什么……可能护送好文鸾的和亲之路，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情吧。”
“公子明明能做到更多的吧？”
上官婉柔嘀咕道。
“？”
苏铭有一种自己产生幻听的错觉，平常那个对自己总是相敬如宾的上官姑娘，刚刚好像说些不得了的话。
“我没说错啊，公子你如此英雄人物，完全可以在皇上面前提出替父从军的要求，何必在这里自怨自艾个不停呢……虽然说，我是能体会到你的心情啦。”
苏铭真的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因为刚才的那一番话并不是幻听，亦不是伪装，而是身为上官婉柔的姑娘，发自内心的想法。
虽然有些天真，有些幼稚，但是这个和自己有着血海深仇的姑娘，居然能在相同处境的情况下，用自己的方式安慰自己，多少也有些慰藉了。
苏铭拍拍自己的脸颊，振作了起来。
在这种时候扼腕叹息，可不是自己的风格，于是他站起身，走到上官婉柔身前，伸出手：
“不知道上官姑娘今夜是否有兴致与小生一同游园？”
虽然今天不是黄道吉日，虽然没有亲朋好友的祝福，没有鞭炮齐鸣，没有锣鼓喧天，但确实上官婉柔与苏铭的新婚之夜。
虽然时间仓促，仪式简陋，但上官婉柔也算是自己过门的妻子。
就是不知道，自己的新婚娘子有没有动杀了自己的心思……
“公子邀约，小女又怎敢不应呢？”
女孩子叹一口气，无奈地答应下来。
这苏府上上下下，除了苏满城与夫人之外，再也没有任何人知道这两个人已经偷偷拜过堂，成了亲，所以上官婉柔下意识并没有将这一次的成亲视为她与苏铭这条冤家路的尽头。
二人没有执手，相互保持着礼貌却不失亲密的距离，绕着池塘走向前方的树林。
成亲之后对对方的称呼需要有什么改变吗？互相相处的方式需要做什么调整吗？至于圆房这种事……估计苏铭现在既没有这个心情，也没有这个想法。
上官婉柔正胡思乱想着这个年纪女孩子会考虑的一些奇怪问题时，苏铭忽然发问：
“上官姑娘有没有考虑过不一样的人生？”
这一问，恰好问到了上官婉柔的心坎里，这么多天以来，这样的念头就像是牛皮糖一样挥之不去，总想着“如果不这样会不会有更好的人生”，结果连复仇的决心都有所动摇。
“没有”
上官婉柔憋着一口劲，一口否定。
苏铭看着眼前好像在发狠的姑娘，现在这生动的表情，和之前如果戴着面具般说话的模样，真是不知道水灵了多少。
看来人总是会改变的呀。
少年仰起头，缓缓说道：
“如果我不是苏家的长子，那姑娘与我成亲后，我一定要带着姑娘去流浪天涯，去看遍着世间的大好风光。如果我们能泛一叶扁舟于江河大海，隔着雨棚听雨煮茶，聊诗歌聊人生聊理想。”
“这是苏公子的理想？”
上官婉柔眨眨眼。
什么嘛，这大恶人的理想，听起来也和自己想过的生活也差不了多少啊。
“小生何时骗过姑娘？”
苏铭并没有说谎，每当和上官姑娘二人独处的时候，他就是会说些平日中难以对他人诉说的真心话。
他是真的将上官婉柔当作了灵魂底色与自己一致的红颜知己，在她面前，便可以无拘无束，畅谈心声。
而随着这段时间的相处，上官婉柔也逐渐明白，这个状态的苏铭，才是真正的苏铭。
可是越是了解苏铭这个人的为人，越是了解到他的善良，自己就越是喜欢胡思乱想。
她总是在胡思乱想。
如果苏铭和自己没有那一段怎么都没有办法抹去的过去，或者说，苏铭不是苏家的大公子，那么现在的她和苏家少公子，一定是一对令人艳羡的神仙眷侣吧？
多么天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