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较老爹的军前祭酒，苏铭自己这边就没有那么兴师动众，本来他并没有资格进入深宫，但在大关文皇帝的特批之下，苏铭便可以畅通无阻地穿梭整个皇宫。
这种偏宠，在旁人的眼里，已经难以用正常的眼光去衡量。
然而，苏铭的心中却只有老爹最后拱手告别的姿势。
他自诩是被困在笼中的鸟儿，游不出方塘的池鱼，直到这个时候，才发现其实一直不愿意离开苏府的人，其实是自己。
虽然身为声名狼藉的苏府少公子，但苏满城和苏夫人这些年对于自己的关怀，苏铭去一直都看在眼中。
就算再怎么漠视亲情的人，都无法忽视他人对自己无条件的好，更何况本就善良的苏铭？
“苏公子，苏公子？”
一连几声呼喊才让苏铭回过了神，望着头顶“灵香殿”的牌匾，才停下脚步。
“……”
苏铭一时失言，揉了揉眼眶之后，才稍微缓过神：
“上官姑娘，灵香殿到了，据圣上所说，文鸾公主正在殿中等候。”
恍惚之间，苏铭闻到一股熟悉的飘香。
有股幽幽的草药香味，沁人心脾，仿佛能放松一天的疲劳，
“苏公子！”
上官婉柔眼中一亮，虽然这种熏香味道极淡，不易被人察觉，但是上官婉柔在林芳影的提醒下记住了这熏香的的气味，没想到还没过多久就有被她碰到了。
“这就是林芳影在苏府内设的两种熏香之一！”
苏铭原本有些阴郁的心情被一扫而空，快步走入大殿之中，这里虽然被称为灵香殿，但是位置非常偏僻，处于整个皇宫建筑群里的西南角，不仅远离承天宫，更是远离御花园，
而整个宫殿除了横梁与立柱之外，显得空荡荡的，连必要的侍女都不在殿中。
“请问文鸾公主在吗？”
“谁呀？”
一个相貌平平的女孩子穿着件不合身的襦裙便屁颠屁颠跑了个过来，约摸着有十三四岁的年纪，只是看上去营养似乎有些不好，整个人都有些瘦瘦小小的。
“臣乃护送公主启程南蛮的新任侍中苏铭。”
“噢，这样啊，原来陛下说，要护送我的人就是你啊。”
陛下？
上官婉柔总觉得有一点异味在其中。
难道大关王朝的公主和自己的父皇这么生疏的吗？
“陛下？”
“陛下……噢，父皇！对，父皇对我说，今日启程！”
看着文鸾公主慌乱的样子，苏铭并不戳穿，只是笑着再确认下：
“这灵香殿中，为何只有公主一人？其他的侍卫宫女何在？”
“我这要远嫁南蛮，要他们来作甚？我将他们都赶回家了，哪儿来的就回哪儿去。”
“文鸾公主殿下深明大义，臣颇感敬佩。”
虽然内心早就摸清楚这事儿大概是什么情况，但是苏铭还是保持了明面上的礼数。
苏铭入仕三年，从未听说过圣上已经有了可以到出嫁年龄的公主，就算有，那也一定是长公主。
但是作为大关王朝开国之君的长公主，大关文皇帝怎么可能又舍得把她送到那不服王化的南蛮之地。
而上官婉柔自身便是大景朝的末代公主，她作为公主生活的十四年经历，让她根本无法去认可眼前这个女孩子是公主的可能，与其说是公主，不如说是宫女。
“请问公主殿下，您是否知道殿中熏香的由来？”
“嗯？这香有问题吗？这些都是从西域运过来的异域熏香，除了王亲贵族，一般的普通百姓还用不到呢，可以提神醒脑，有助于睡眠！”
苏铭拜谢：
“多谢公主殿下解惑。”
只能用在皇宫中的熏香嘛……
“只是，不知公主殿下是否知道，还有一种熏香，与此香效果类似，但味道不同？”
文鸾公主思索了一会儿，随后像是想起什么一样，拍了拍自己的脸颊：
“你们在问公主什么问题！我怎么会知道这种下人才知道的事情！我又不需要每天都打扫殿里殿外的灰尘，不用更换熏香，不用清理被褥，我是受陛下恩典的文鸾公主，完全不需要做这些事情！”
苏铭笑了笑，没有过于较真，只是吩咐了下这位公主殿下需要收拾些贴身的衣物，便提前与上官婉柔出了宫殿，在殿外等候。
“苏公子如何看待殿中的熏香？”
苏铭揉了揉太阳穴。
他得罪过的王亲贵族……两只手都数不太过来，想要坑害的他的理由千千万，甚至“杀了苏铭”这件事本身就是在众人眼中大快人心的事情。
对于不了解苏铭的普通百姓来说，他是作恶多端的公子；对于尸位素餐的权贵来说，他是只有脖子很硬的耿直忠臣。
与上与下都不讨好，这是现在的苏铭非常难办的一个处境。
“林芳影所有熏香，大概率是来自宫中，但也不能排除她涉陷闯入皇宫偷取两种熏香的可能。”
“但是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她的背后一定站着一位可以动摇国家根基的大人物。”
上官婉柔心中忽然有了一个很可怕的答案：
“苏公子，难道是……”
苏铭将食指放在上官婉柔粉嫩的唇边，眼神示意她在这个时候不要发声。
这里不是苏府，而是大关王朝的深宫中，现在他们的一言一行，都有可能被潜伏在阴暗中的眼线所观察到。
在大关王朝暗流涌动的朝堂上，最为记恨苏家的人，既不是与苏满城貌合神离的八虎将程三思，也不是与他有文武重臣之争的李相国。
而是坐在龙椅上，算计人心，三年释兵权的大关文皇帝！
这是个非常令人胆寒的猜想，那位能翻云覆雨的青年皇帝，宛如一头年轻的雄狮，他眼中盯上的猎物，几乎没有能够逃脱的可能。
才三旬年纪的文皇帝，就能让麾下的老臣皆无反叛之心，甚至连居功自傲之人都极其罕见，其手段可见毒辣，用心堪称险恶。
但是仅仅是由皇宫中的熏香就联想到圣上要加害于苏家，未免有点联想过度，苏铭暂时还是放弃了这个光是想一想就令人汗毛竖立的可怕设想。
“侍中大人，该启程了。”
正当苏铭在大殿外来回踱步的时候，可爱的文鸾的公主背了个大大的行囊走出宫殿，不像是要去和亲，反而像是要去逃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