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白布丧服的白音玲坐在苏铭的灵堂之前,脸色苍白,没有一点红晕,眼神空洞地看着苏铭的牌位,以及牌位旁的长明灯,一声不吭地坐在太师椅上。
“公子,我会一直守着这一盏灯,无论日出日落,它都不会熄灭,我相信,你的魂灵,一定能够找到应天城的这片土地,一定能找到家,一天,两天,一周,一月,一年,十年,百年……”
“白姑娘……”
“公子?”
白音玲忽的眼眸中忽然有了高光,回过头来看,却是两个陌生的人。
是幻听吗?刚刚好像听到了公子的声音。
“节哀顺变。”
原来是陌生人。
这句用来安慰生者的话,这几天白音玲已经听到耳朵起了茧,不管是真情或是假意,她都已经麻木了,
“不是公子啊……”
她又呆呆地看向苏铭的牌位,仿佛如果能望穿这灵堂,她的公子便会乘着骏马,轻快地回到苏府的灵堂里,用戏谑的口气开句玩笑:
“哟,我这刚从南蛮回来,屁股还没坐热,就急着给我埋了啊。”
其实细细想来,自己平时不管是悲伤还是愤怒的负面情绪,总是能在公子一声又一声的安慰中被抚平,获得难得的安宁。那家伙虽然嘴上叫着自己白姐姐,实际上一直照顾别人的人,是苏铭他本人才对啊。
自己分明就是一直享受苏铭的照顾,一直给公子拖着后退,什么都做不到的废物。
如果能够更努力一点,是她和公子一同去南蛮的话,她是不是就能随公子杀出狼群,保住公子的性命呢?
可惜世事从来都没有如果。
苏铭看到这个样子白音玲,甚至有些迟疑起来,他在考虑要不要告诉白姐姐,其实自己还活着。
其实并不是信不过她,相反,就是因为太过于信任自己这个青梅竹马,才不想让她被卷入有关自己的阴谋之中。
但是,却又见不得她如此难受。
原来只是想要回趟苏府确认众人安危的苏铭,此刻却被迫陷入了两难的选择之中。
“白姑娘莫要如此悲戚,我从南疆归来,有些要紧的好消息给姑娘说来。”
然而,正当苏铭心软之时,手掌被上官婉柔扯了下。
少女似乎意识到了苏铭接下来想要说些什么,这个男人总是在面对自己亲人的时候,容易在那一瞬间丢失掉原本该保持着的理智,这个时候如果自己不在他身边,他说漏嘴了该怎么办?
苏铭忽然惊醒。
他意识到,如果他告诉白音玲,其实苏铭还没有死,重新在心如死灰的白姐姐心中燃起希望,那自己的身份就很容易被别人猜忌怀疑,到时候在应天城内行动的时候,自然会受到许多的阻碍,而“苏铭已死”的幌子自然也就失去了意义。
所以,他不能说,最起码,现在不能说。
少年改口道:
“白姑娘,若是苏公子泉下有知,看到你这幅模样,一定会内心懊恼不已,可能死也不会瞑目。”
“这种说辞,我已经听过很多次了,公子怎么想是他怎么想,我想怎么做是我怎么做。”
苏铭本不想施以这个青梅竹马如此压力,但他还是不得不说道:
“白姑娘,你还不可以有轻生的念头,整个苏家的担子,现在全都压在了你的肩膀上,如果你自私自利,想随苏公子奔赴黄泉,那么苏家上上下下这么多口人,是不是也应该一同随着苏铭去陪葬呢?人死不能复生,姑娘一定要对的起公子生前的信赖,守护好整个苏家。不然的话,九泉之下的公子,恐怕也会难过的吧?”
没有人敢对伤心欲绝的白音玲这么说话。
除了苏铭。
他知道自己这个青梅竹马的心性,虽然这么做是将本应自己承担的责任,全都交给了自己的青梅竹马,但是现在的他,却不得不这么做。
啪嗒,啪嗒。
泪水又一次划过白音玲的脸庞,滴落在灵堂的地面上,原本已经失去高光的眼镜瞬间变得清澈起来。
众人都会安慰她节哀顺变,劝诫她逝者安息,生者自重,但是没有人知道,她现在需要的是一个活下去的动力。
自从北辰起兵以来,她的生命中觉再也没有过苏铭的缺席,如今心中这么大的一片地方忽然消失了,不管如何,总是会感觉空空荡荡的,少了许许多多的意义。
而现在,相逢应不识的苏铭,用一种近乎残忍的方式,给了白音玲这样一个意义。
为了苏家,为了现在还活着的人,请珍惜你的生命,请代替苏铭活下去,去保护本应该由他保护的人。
对于白音玲来说,这自然是一件残酷的事情,睹物思人,往后余生,她可能在每一时,每一刻都想念起有关苏铭的种种,她生活过的地方,其中一草一木,都包含着公子的影子,每一寸土地,都藏着绵绵不绝的思念。
但是,就算这样,也得活下去。
白音玲破涕为笑:
“谢谢你,虽然我并不是认识你,但是谢谢你点醒了我,作为公子的青梅竹马,我自然要继承公子的遗愿,保护好苏家。对了,客人该如何称呼?”
“在下刘公明,苏公子昔日同窗,今闻公子噩耗,哀痛不已,因此前来特意吊唁。”
“多谢刘兄提点,还请您和令……夫人为公子上一炷香。”
白音玲恋恋不舍地又望向苏铭的牌位,殊不知,那个日思夜想的人儿正在身边。
苏铭虽然觉得自己给自己上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但为了避免他人起疑,还是按照白音玲的说法照做,整个灵堂内,留有诸多人的挽联,甚至还有当今圣上的亲笔题书。
门外,忽地传来一男子的大声嚎叫:
“苏公子!我没能看到你最后一面,真是痛哉哀哉,今天,我和你的好兄弟半金,带着酒水来看你了!今天,兄弟们几个,和你干了这杯酒,希望你能在那边过得舒坦,再也不用操心国事,劳神费心了!苏兄啊!你就好好休息吧!”
守门的童子没能拦得住这几个兴致勃勃的公子哥,就这酒水和腌肉,还有几提纸钱,闯入了苏府之中。
苏铭揉了揉耳朵,感觉刚才的叫喊真是有些过于聒噪,眼见上官婉柔正欲发作,苏铭如刚才那边拉住了少女。
来者正是八虎将之一程三思之后程半斤,与当今的国舅爷陆三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