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姑娘,你看这个宫廷画师的水平是不是有些业余啊?”
“有吗。”
“你说我长得有这么……难以言喻吗?”
苏铭和上官婉柔在应天城外的城墙附近,看到城墙上贴满的通缉令,居然还有兴致讨论着画中人的长相问题。
但是这个画师明显就和苏铭有仇似的,本来一个相貌堂堂的公子哥,却被刻画的有些近乎妖孽,单凭这通缉令想要找到苏铭,简直痴人说梦。
上官婉柔尽可能不让自己笑出来。这个男人一夜间从天下闻名的公子哥变成通缉令上的阶下囚,现在居然还有心思能笑着开这种玩笑。
“苏铭,你再回这应天城,难道不是在送死?”
“上官姑娘何出此言?我苏某人可暂时还不想就这么身陨应天。”
真是死到临头还在嘴硬。
或者说,现在的苏铭,是在强撑着自己,不让自己显得那么狼狈?
“那公子要怎么进这应天?苏大人叛国之罪,可谓震惊朝野,而苏公子更是杀了和亲的队伍,借着一个假死的由头骗得了国葬,怕是那皇帝正在气头上,誓要诛公子九族吧。”
应天城通往外面的都城,自古就只有一条大道。
除非……
看到上官婉柔有些惊讶的表情,苏铭会心地笑了出来:
“上官姑娘看来知道那条水路啊,那条水路本来不应存在,毕竟水路狭小,走不了经商的货船,更是少有人会劳什子不走正门绕个远路乘一叶扁舟入城。”
“这,这么多年过去了,那条水路居然没有增添护卫?”
苏铭微微一笑:
“发现这条水路的人,是我,而负责这条水路安全的是我爹。”
这条城外不起眼的河畔中,恰好是可以供一两人绕过城池守卫的视线,进入到城中的秘密小路。
也是当年上官婉柔出应天的密道。
上官婉柔虽然知道此计可行,但还是叹了口气:
“苏铭,重回应天凶险极多,你这无异于狼入虎口,九死无生,如果这样,你还不如死在我的手上……最起码,不会遭受什么痛苦。”
“那上官姑娘愿意替我救出苏府众人?”
“你这家伙不要强行为难别人去做做不到的事情啊……不过如果这是你的愿望,我会拼死帮你实现的。”
魂契之主身陨,魂契之仆亦不能幸免,不过灵魂与记忆的消散是有时间的,在这阵时间里,倒是可以去实现苏铭的愿望。
只是替毁了自己人生的仇人、被自己亲手杀死的仇人,实现愿望这种事,怎么听都觉得会很奇怪。
虽然成为他的新婚妻子这件事,就已经够荒唐的了。
苏铭完全没有考虑这句话有一丝一毫是玩笑的可能,站在原地又思量了一会儿,随后开口问道:
“不是在下信不过上官姑娘,而是白姐姐与众人安危尚未确认,如果我此刻撒手人寰,那定会死不瞑目,所以恳请上官姑娘再宽限些时日可否?”
宽限宽限,再宽限下去的话,那可能真望不到个头了。
“三日,苏公子,我再给你三天的时间,你应该知道,你我有魂契之约,若公子身死,我自然也活不了多少时日。”
此谓共死。
与自己的仇人携手共赴黄泉路,看遍漫漫彼岸花。
苏铭一愣。
他显然没有把魂契的事情发在心上,他本就不是以玩弄他人生命为乐趣的恶徒,自然不可能会去惦记着这种用法,虽然上官婉柔说过此事,但他也从未放在心上。
“上官姑娘这是何苦?那,有无解除魂契的方法?”
看着苏铭这幅愕然的模样,这位心思过重的少公子,居然也会露出这样的表情,上官婉柔笑了笑:
“灵魂之契,是刻印在灵魂之中的契约,一旦立下,被契约者需与契约者生死与共,断不可放弃。”
从自己新婚妻子的口中,苏铭似乎想到了什么,他张张嘴,但是没有发出声音。
他忽然有些明白上官婉柔纠结的地方了,又或者说,明白自己说不出口的原因。
因为魂契的存在,所以上官姑娘需要与自己保持生死一致,如虽然说最后的结局大概率是共死的话,但是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同生。
因为这个请求过于无耻,就好像自己替自己原谅了过去的所有罪行,所以苏铭根本就说不出口。
同生,以夫妻之名活在这个世界上,这对于自己来说是不是有些过于幸运与宽容了?
“找艘小船入城吧,苏公子。”
上官婉柔依稀记得自己逃出应天城地仓皇与不甘,没想到今天居然要按照原先那条路返回这座充满了回忆的城市。
有些令人哭笑不得了。
苏铭到最后也没有提出同生的请求,这种事情虽然存在可能,但是还轮不到他提出口。
现在一个大关朝的叛国逆臣之子,一个大景朝亡国之君之女,说是天造地设,那还真是般配。
命运很多时候就是这么巧合。
小河流连通着大湖,因此一条渔船并不难找,而湖上渔夫到哪里认得苏铭的面容,就算声名再怎么显赫,渔夫们也没有兴趣去关心一个和自己生计无关之人的样貌。
因此,苏铭正好划了一叶小船,载着坐在船尾的上官婉柔,漂进了应天城水路的小口。
这条小河流本就通往应天城郊,自是人迹罕至,上官婉柔手划着河流的清水,时而看看苏铭,时而望望河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有人摇着船桨行船,自己坐在船后看风景,现在泛舟湖上,吹着湖面拂来的清风,讲道理自己居然觉得有些……浪漫。
其实她猜到了苏铭想说些什么。
契约者与被契约者,同生与共死,确实是有两种结局。
她当然知道,因为当初提出魂契的人,就是她自己啊。
但是,能原谅吗?为了自己的苟活,为了自己贪恋的当下,就去,放下自己刚刚坚定的复仇之心?
自己总不能是个,为了这种私欲,忘记国仇家恨的家伙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只会为自己感到悲哀,她宁可自己去死,也不想玷污大景朝末代王室的气节。
她,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