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上官婉柔说的没有错，她本来就是抱着要杀掉自己的目的回到应天的。
他本来就是该死的。
可是他现在不想死啊。
还有事情没有做到，他苏铭在这个世界之上牵挂着的家人们正处于生死攸关之际，他现在的赴死，只是显得非常可笑。
但是他却又无法再对上官婉柔说一句，不想死。
匕首抵着胸口，雨水沿着锋利的刃口落下，这世间的雨，像是要把二人吞没了一般。
“为什么，为什么你连动都不动一下，你真的不怕死吗？你不是还要去救白姑娘，去救苏家上下那么多的人吗？为什么现在的你，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上官婉柔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微微的颤抖。
为什么动都不动一下呢？
因为问心有愧啊。
“我应该杀了你，我早就应该杀了你，再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不应该留一点仁慈，这么多个日日夜夜，我都在想着，要怎么取你的狗命，我想了这么久，这么久啊……”
仿佛把自己生命的重量都压在苏铭的身上，这让苏铭难以用轻飘飘的话语去回应少女。
“你真该死啊，苏铭，你害的我流离失所，害的我家破人亡，就算有一万个理由让我去原谅你，可是，我怎么都无法想象，我能和一个有着血海深仇的人同床共枕……”
苏铭低头看着少女纠结的面庞。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从她的面庞划过。
苏铭不说话，只是伸出手，替少女抹去脸上的水珠。
“可是，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我根本就下不了手呢?”
“我杀不了你啊，苏铭。”
“为什么你要对我好，为什么你现在才告诉我，你是一个好人，而且，为什么你要突然变成一个好人？你一直坏下去难道不好吗？这样我就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杀了你，然后在九泉之下，告诉我的父皇，她的女儿做到了。”
“苏铭，你说你问心有愧，可是，如果我现在杀了你，那我，岂不也问心有愧了吗？”
匕首落地，上官婉柔一拳锤在了苏铭的胸口。
这一拳并没有什么力道，却包含了一个孤独的女孩子满心的愤恨。
是他，让自己求生不能，求死亦不得。
“对不起。”
苏铭哑着嗓子，最后能够说的，也就只有这一句对不起而已。
他不去怪恶贯满盈系统的恶意任务，因为毕竟在最后的最后，还是他放弃了做好人的机会，贪恋最后的一点的作恶值。
人无完人，半吊子的温柔或许才是对于他人最大的伤害。
苏铭无法否认当时自己的私心，人就是这样的生物，既不想自己的利益受到损失，但在这基础上，却又舍不得见到人间的苦难。
“可是现在你要死了啊，苏铭，应天之中，早就没有了你落脚的地方，通缉令已下，三日后苏家这么多口人处斩，你到底要怎么办呢？”
“那就，劫法场。”
苏铭轻飘飘地说了这三个字，就像“喝酒去”那么简单。
听得上官婉柔一怔，还以为出现了幻听。
“不过上官姑娘，别再淋雨了，湿了身子，若是染上风寒可不好。”
苏铭摘下斗笠，戴到少女的头顶，最起码为她遮去些许的风雨，而后再带她回到躲雨之处。
再怎么说还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
亡国公主又如何，她只要还活在这个世界上，那她就会生病，会伤心，会害怕，会思虑过重。
而他苏铭，可是上官姑娘名正言顺的丈夫。
“苏公子，你要，劫法场？”
单枪匹马劫法场，还要护住三十多口人的安危，这种事情，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且不说苏铭该如何混入戒备森严的闹市，就算真的混进去之后，又该怎么实施这个计划，处处都存在难点，轻飘飘说一句劫法场倒是很容易，但是……根本不切实际。
苏铭看着漫天的雨帘，想起自己还没有穿越前看过的影视作品，无数刀下留人的场景浮现在脑海之中，现在的自己也算是有一身好武艺，以一人之力敌数十人的军马并不在话下。
而且刑场位于闹市之中，如果判官不至于丧心病狂，那就不会直接射出乱箭。
“对，劫法场。”
苏铭点点头。
上官婉柔平复了下刚才过于波动的心情，擦了擦落在头发上的水珠，嘟囔着：
“这种事情不要当成儿戏一样说出来啊……”
“不然我会当真的。”
苏铭回道：
“我没有开玩笑。”
“没开玩笑？在应天城，在大景朝皇帝的眼皮子底下，救走所有人，你要不要看看你在说什么，苏铭。”
“嗯……那要不然劫天牢？”
过于正经的口吻，让上官婉柔很难去猜，苏铭到底是不是在开玩笑。
“劫天牢也好，劫法场也好，苏铭你真的考虑过可行性吗，这么做的话，那岂不是……”
岂不是自投罗网。
“可是没有做过的事情，谁又知道会怎么样呢。不知道上官姑娘有没有看过关于侠与义的故事，我这个人，从小救很羡慕做侠客，做无拘无束的侠客，相比较庙堂之上那种一身才华无法施展的压抑，我更喜欢江湖之远的自由自在，虽然说劫法场这种事算不上什么侠客之举……我只是不想看到，我所关心的人，会因为自己落得如此凄凉的下场。”
他果然是，这般善良的人。
好温柔，就好像真的是全心全意地在为他人着想。
也就是因为这样，所以自己才……杀不了他的啊。
“公子已经有了决死的心思了吗？”
上官婉柔忽然望向苏铭，眼神炽热。
苏铭被少女的热情搞得有些迷惑，他能以己度人，却怎么也读不出变化多端的少女心。
“自然，在下的性命，早就抛之九霄云外。”
他怕死，但是更怕什么都没有做之后，抱憾而死。
“那小女，会为了公子鞍前马后，共赴刑场，若同生，则共生，若同死，则共死。”
她与苏铭本是一类人，就算经历了这么多的误会，也无法阻止他们灵魂的相契。
苏铭一笑，终于是，有些欣慰：
“多谢娘子大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