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你能听见猫的声音?”心理医生用不敢置信的眼神盯着我,好像我正在开什么没有营养的玩笑。
“曾经是。”我顿了顿,“可我现在听不见了。”
“起码说明你现在正常了。”医生叹了口气,好像是看到了某个拿自己寻开心的家伙一样,“这也是臆想症的一种,在短时间内遭遇到很多种打击的确会导致这种情况。”
“可是,她也能听懂我的话。”我争辩道,似乎不愿意相信他说的话。
“臆想症会对臆想对象的很简单行为进行幻想,随后在自己脑海里添油加醋。”医生不耐烦地说着,“你提到过的它的所有行为都和正常的猫没有什么差别。”
“但是......”
“虽然我不建议你服药。”医生打断了我,随手写起了一张单子,“但现在看来,你最好还是在家里备一份药物比较好。”
他不相信我的话。和之前我去的所有医院的医生一样,开了大差不差的药物,就随意地打发我回家。
窗外的暴雨,伴随着怒号的狂风,成千上万吨的雨水砸向地面,好像是要吞没一切。
我拖着疲惫的身体打开家门,无视了在门前等着我的它。消沉地坐在了家里的沙发上,撒气一般地捶打着沙发。
沉闷与烦躁在不大的房间内蔓延,稠密且窒息。
为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不相信我说的一切?
为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我是个疯子?
为什么?为什么明明我还清楚地记得她和我拌嘴,但现在它却连最基本的回应都做不到了。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我呆坐在沙发上,思考着过去的一年里发生的一切。
明明每一条记忆都那么清晰,但所有人都在告诉我,这一切不过只是我的臆想。它不是我的前女友,而我只是一个对猫发了情的疯子。
对,他说的对,我好像真是个疯子,它所有的行为几乎都是正常的猫该有的动作。我只不过是自己幻想了她所说的话。
不,他是错的,我不可能是个疯子。那时候,在她贴在我的额头上的时候,我分明地听见了她的声音。
我不接受。
“你在骗我对不对?”我看着它清澈的眼神,尝试着一把将它抱起,妄想能够得到什么回答,“你只是在捉弄我,希望让我多陪陪你,对不对?”
它没有说话,反而有些畏惧和挣扎,拼了命地想要挣脱我的束缚。好像一个畏惧坏人的儿童。
“呜......”
我的双手在它想要摆脱的瞬间就泄了力。
这是,一种打在了棉花上的感觉。
我呆坐在原地,第一次注视到了它眼中的畏惧。
我是不是......错了?
我好像一只被抽走发条的玩偶,漫无目的躺倒在了沙发之上,好像连走到床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的视线逐渐空洞,满脑子就都是我和她相处的画面,好像就发生刚刚一样。我反复地问自己,这些真的都发生过吗?
......
没有答案。
反倒是脑海里的记忆逐渐模糊。到了最后,我甚至记不清楚一些细节,我想不起来她是不是真的说过这些话。这一切好像的确只是我的幻想。
那些记忆好像真的像是那些我不曾记住的梦一样朦胧。
她不是它,它不是她。
而我只是疯子,一个充满了臆想的疯子。
我的脑内重复着这样的声音,甚至就连窗外的雨声都听不清了。
......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窗外的暴雨好像没有之前的狂躁,但我依稀记得唤醒我的是无比干渴到发疼的咽喉。
我发了疯一样冲到了水龙头之前,开始大口大口地喝着生水,企图浇灭我喉咙里燃起的烈火。
冰冷的生水顺着食道流下,一阵强烈的反胃涌上喉咙。
我开始呕吐,但并没有什么实物,因为我已经很久没有进食过了。
我的胃发疯似的痉挛,挤出我灌入其中的每一滴液体。第二次的呕吐已不再令我恐慌,但不适感仍沿着四肢蔓延,好像我的身体早就适应了之前喝热水的日子。
“咳咳......”我开始剧烈地咳嗽,因为疼痛涌出的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
我再度回过神来,却发现房间里好像少了一个身影。
一种不安的感觉涌上了我的心头,想起了昨晚它那副畏惧的神情,它好像第一次对我产生了恐惧。
我不顾依然还在痉挛的胃部,发了疯一样地冲向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它喜欢的窝,它喜欢的茶几,它喜欢的沙发,它喜欢的柜子。
没有,没有,没有,没有......
我无力地瘫坐在了地板上,盯着昨晚忘记关掉的窗户。在以前,我曾经也担心过它会从那里跳下去,但没想到它居然是为了逃离。
我幻想它过一会儿就会回来。只是让我反省自己的错误,就像她会做的那样。那时候,无论我犯什么错,只要向她道歉,一切都会和好如初。
但我的猜测终究没有发生,它没有回来。
让人窒息的沉闷感在房间内蔓延,来自雨水的声音一刻不曾停歇。
我要去找它。一个想法从我的心底冒了出来。
我一定要去找她。
不管如何,我绝不能再一次地失去她。
我冲出家门,在脑海里不断检索着她可能出现的地方。
宠物店,那里有她最喜欢的鱼干。不,应该不是。
宠物医院,那里是她重获新生的地方。不,应该也不是。
在片刻之后,我突然想起了我曾经与她发生过的事情。
那天晚上,同样是和我大吵了一架之后,她不顾我的劝阻冲出了家门。在连续打了几十个电话都没有回应之后,率先消了气的我,立刻冲出家门去寻找她的身影。
我找到了附近的街道依然还开着门的店铺,但都一无所获。在我近乎放弃的时候,我在那间面馆里,看见了她的身影。
我顶着她劈头盖脸的痛骂,卑微地朝她道歉。大概等是她骂尽兴了,我才得到了她的原谅。
“呼......以后不准乱跑了。”我喘着粗气,这是太久没运动的表现。
“哼,要你管。”她看着我狼狈的样子,好像心情好了一点。
“那就算你要乱跑,能不能只来这里,别的地方我是真找不到了。”
“这个嘛,看你表现咯。”
从此之后,我们便像约好了一样,我总能在吵架之后,发现她一个人坐在面馆里,向着面馆地老板数落着我的不好。
“一定会在那里吧。”我自言自语道,好像是在催眠自己。
我立刻冲出了出租屋内。
朦胧的雨水正轻轻地落下,但残存的落日却没有被乌云遮盖,此刻的它正一点一点地从大地上收走阳光,我眼中因为雨水而朦胧的赤红正逐渐变成黑色。
藏在水雾中挺立的树木,把仅存的阳光切成碎片,四周的光景如海潮般涌入我的视野。
我穿进人群,雨滴轻轻地落在我的身上,我和男男女女们擦肩而过,他们不在乎我要去到哪里,但就像我也不在乎他们一样。
我只想找到那个和我紧密相连的她。
夕阳在我的背后坠落,浅浅的雨水时刻不曾停下。我不在乎周围的一切,唯一的感觉只剩下了我不断地滴在地上的汗珠。
我心中不再有波澜,也不再有悲伤,只是身体不受控制地想要向前跑去,我拼了命地想要尽快赶到那里。
也许是十几分钟,但也许还要更长,在面馆的门前,我停下了脚步。
夕阳扑面而来,我站在仅存的阳光里,看见了我想要找到的事物。
我远远望去,店门前的椅子上,一只墨蓝色毛发的猫咪正用着惊讶的眼神看着我,好像相当诧异我的到来。
“呼......”我大口喘着粗气,超负荷的运动,让我几乎说不出话来,只能任由她看着我这副狼狈的样子。
在屋檐之下,在那个曾经属于它的地方,在那个我和它初次相遇的地方,我重新找到了她。
在我刚想开口的瞬间,夕阳收走了最后的余晖,夜色如幕布把我们覆盖。
雨停了,就好像它不曾来过一样。
“笨蛋。”我好像听见了这样的话,但我回过神来,却也不曾听见过一样。
“对......对不起。”我上气不接下气,如果不是强撑着,恐怕下一刻就会倒在地上。
“该说你什么好呢?”
我分明听见了猫的叫声。可我却好像能听明白,她说些了什么。
“还是和以前一样傻。明明能骑车的,却非要逞能跑过来。”
“不过算啦,考虑到你这么傻,离开了本小姐也活不下去,这次就先原谅你好啦。”
她轻轻一跃,悄然落地,再一次地来到了我的身边,和之前每一次都一样。
我的眼前的世界分明地变化,好像四周的一切都想占据我的视线,但也都一一从我的眼前划过。
雨后的微风伴着清香吹过,我的眼中,却只能看见正在朝我走来的她。
那是她吗?
我不知道,也许只是它,但也已经不重要了。
......
“哈哈哈,你家的猫还真像你的女朋友啊。”面馆的老板冲我开着玩笑,“就连生气了会跑到我这里都一模一样。”
“只是可惜不会说话,不能听她数落你的不好了。”老板笑了笑,又看着我怀中的猫咪,“看来你们关系很好呢。嗯,看到你这样的话,我就放心了。”
“之前那个姑娘交给我的东西,看来是时候给你了。”老板满意地点了点头,从店铺里拿出一本日记,“她说等你重新振作起来,就让我把这本日记交给你了。”
我愣了愣神,在我的印象里,她好像从来没有写日记的习惯,但我依然接过了日记。
“谢谢你。”我轻声说。
“没事的,能看见你重新振作,那个丫头一定很会很高兴的。”老板说。
我点了点头,轻轻地摸了摸怀里的她。
“我们回家吧。”我说。
雨后的夜空,没有乌云,纯澈且深邃。
我抱着她,在昏暗的路灯之下,缓缓地冲着家的方向走。
今夜,星空璀璨,月色迷人。
一路上我们都没有说话,只是踏在皎洁的月光之下,享受着宁静。
但我却想到一句话,无论真实,还是虚构,想象会改变一切。
“如果她真是一只猫,我还会喜欢她吗?”我这样问自己。
“会的。”在简单的思考之后,我得出了答案。
爱不都是非彼即他的补集;爱也可以是一种共享的交集。
如果一定要把完整的爱分给不同的人,那也只是在伤害他人,顺便伤害自己。
就算她不是,又有什么关系呢?
就算她是,又能怎么样呢?
这些都不重要,唯一重要的只有:
“向前看啊。”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