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儿希莉蒂雅接过梅迪奇医生手里睡着菜鸟的骨灰罐，罐子很轻，就像那个瘦弱的亚人少年。
【走吧，救世者，去送别你的部下。】
“……嗯。”
沿着导航走出很长的距离，爱儿希莉蒂雅一路只有沉默，任谁都能看出她沉重的心情。
然而，她的沉默更像是一种走神，直到目的地，少女才回过神来。
“啊，到了。”
【那么，救世者，接下来您需要顺时针拧一下盖子，听到咔哒声再打开它，请平放着它，务必不要把骨灰罐倒过来。】
“阿伊斯，最基础的仪式感我还是明白的。”
地下河静静地流淌着，一如爱儿希莉蒂雅此刻的周身同样静谧。
虽然此刻的地上必然已经乱成一团，但似乎这一切都与此时此刻的河流无关。
＊咔哒＊
爱儿希莉蒂雅顺时针拧一下盖子，听到咔哒声之后，打开了它。
平放。
咕噜。
“啊……”
原来骨灰罐里面不全是粉末，还有未烧化的骨头，大块的碎片裹着粉尘沙子坠入河中，霎时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少女看了一眼罐子里剩余的部分，记得亚人少年的急性子，沉默半响。
还是把整个骨灰罐倒过来拍了几下，以确保菜鸟可以完整地离开这个地方。
就这样，这场本该漫长的告别突兀地结束了。
毕竟，
爱儿希莉蒂雅意识到了一件事情，这就是她最后的部下。
“……这里只剩我了，阿伊斯，小伊，我果然什么都不知道。”
“需要聊天服务么，救世者？”
人工智能阿伊斯的原本职能就是服务人类，即便数据库是残损的状态，她/它仍记得自己的工作里包含开解人类。
爱儿希莉蒂雅再如何智计过人，她终究是个才十六岁刚成年的少女。
“嗯。”
“……”
“……”
可是四目相对，只有沉默，爱儿希莉蒂雅从阿伊斯的眼里看到了自己此刻的软弱。
最终，纤弱的少女最先开口。
“……我，赶走了林夜央。”
人工智能点点头，开始顺着这一点进行谈话。
“我明白，那是您在为她好。”
“不，不是这样的。”
突如其来的否定扰乱了阿伊斯的开解思路，她错愕地看向爱儿希莉蒂雅。
“嗯？”
那清冷的面容上，是小女生特有的笑容。
“我啊，只是不想用这种身份和夜央她产生关系罢了，我果然还是太软弱了吧？”
“嘿嘿，她，还有小星，小恩她们，以及和她们一起经历的事情，这让我觉得，我可以不是……我想要不是……”
“秘柜，让我看到了可能性。”
爱儿希莉蒂雅刻意省略的部分经由“秘柜”一词，让阿伊斯明白了她想要说什么。
“原来如此，林期年元帅的遗体，是能够证明你是或不是的最有效证据。”
爱儿希莉蒂雅背过手，轻俏地点点头，难得有少女神韵，说：
“嗯，虽然……只是我的一点都不切实际的渴望……但我还是……嘿嘿，果然很愚蠢吧？”
阿伊斯沉吟片刻，最终得出一个结论，爱儿希莉蒂雅是傻子——
“看来艾瑞珂说的没错，救世者您在害怕被人铭记，或者说，您不想成为魔女，不想成为第一军团的继承人，以这些身份和任何人扯上关系。”
“可是，救世者，在我的数据库中，人类既孤独又热闹，是奇怪的社会性动物，但如果不被任何人记住，否定有关自己的一切，您……要凭着什么去证明自己的存在？”
“依靠那位救世者，那位魔王？您从来都没得选。”
——她/他/它也是。
“不光是您，成为纠缠您的电子幽灵这件事，我也没得选，没有我的话，您可是没办法品尝小蛋糕的。”
言下之意，就是没有阿伊斯，就爱儿希莉蒂雅一人是无法活下来的。
“我知道，我还知道你一直在表现得异乎寻常地热衷斗争，数次地刻意模仿，这两样都是为了让我觉得伤害他人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否则我很快就会死。”
而后，异口同声。
“毕竟……我们同病相怜。”
阿伊斯模仿着某位少女的轻佻，挽住爱儿希莉蒂雅的手臂，说：
“既然如此，我们战斗到底吧，我会一直陪伴着您，一直到最后，我们都会站在一起，您要加油哦？”
这已经有几分林夜央之意的模仿逗笑了爱儿希莉蒂雅。
“呵，我会的。”
“只是……我还需要一点时间。”
接着少女沉默地望着流水，似有所悟。
【敌人就像是流水一样，无法捉摸。】
【莱斯特，那个男人的真实动机，当下的情况，可以调动的力量，应该怎么做……】
她伸出手掌，想去掌握……但如流水一般，抽刀断水？江河横流？
不，魔女要去熄灭那燃起的星火，一如扼杀罪孽的萌芽。
她清楚地意识到，
无论自己是什么人，自己布置的计划就总被对方拿出基础思路一致的方案来，而后对方还能更加凶险地搅乱一切。
【我该怎么做……】
“救世者，我不会催促您，我是您的人工智能，我知道的，我们一起制造的那庞大的虚影终究只是虚影，所以，我知道您和虚影不同。”
“您只有十六岁，无论是毁灭世界或者拯救世人，这一切于您而言都太早了些。”
“但我没得选，不是么？”
“嗯，您没得选，公主殿下，没得选，那就想吧，去想那燃烧与毁灭的烈焰，去想这冰冷而汹涌的激流……”
“……想想它们，究竟从何而来！”
提醒言尽于此，阿伊斯静静地站在旁边。
“那个男人并非一介佣兵，不为财富；并非南方军人，不为职责；并非西方军，不为战争。”
爱儿希莉蒂雅得到了一丝来自阿伊斯话语的启发，呢喃着莱斯特的身份可能性。
“难道真的是新安全区的末日？腻烦了这个人类社会，为了向世界报复，为了彻底的宁静，为了成为一切的终结。”
少女抿心自问。
【难不成？那个人真就如其所言，只是为了毁灭吗？】
在这疑惑过后，柔弱纤细的少女，她仍是只有一个她无法得出来答案的问题。
“如果真的是在深渊之底歌唱毁灭的狂人，那么，莱斯特这一份磅礴的仇恨与虚无……我该如何对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