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夜央站在原地，望着爱儿希莉蒂雅消失的方向，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直播间的弹幕还在不断滚动，观众们显然对刚才那段充满暧昧与悬念的互动意犹未尽。
【小夜央别发呆了！快追上去啊！】
【我赌五毛，这两人绝对有内幕！】
【爱莉同学那句话也太撩了吧！“你的一切我都会包容”啊啊啊——】
“你们这群坏蛋别瞎猜了啦！”
林夜央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自然，可脸颊的热度仍未完全消退。
她举起手机，将镜头转向走廊另一侧，继续维持着平时直播的语气，说。
“走吧，带你们去看看别的社团，听说今天有动漫社的茶话会哦。”
她一边解说着大学的校园风光，一边朝着教学楼深处走去，可心里却像被投进一颗石子的湖面，泛着涟漪阵阵。
原本只有一天的休息娱乐时间在经历昨晚的舞台突发事件之后，学院长万潇大手一挥，直接延长到五天。
排除她想要摸鱼的嫌疑，那起码算是做了件人事。
动漫社团出展摊位在教学楼三楼，门口立着的等身立牌里还有林夜央之前授权过的cospaly形象，除了这个超人气立牌之外，当季度的动漫冷门热门一应俱全。
几个正在派发招新宣传单的社员一看到林夜央就热情地上前去打招呼。
“哟，是小夜央啊，有兴趣加入我们动漫社吗？”
“昨晚的表演我们都看了，真的超级超棒！”
一个cos成魔法少女的女生递来一杯奶茶，接着又说。
“要不要来我们社坐坐？我们这里有个躺着超级舒服的懒人沙发哦！”
林夜央笑着接过，顺势在摊位前的懒人沙发上坐下。
直播间观众看到各式各样的动漫周边和cos服，顿时兴奋起来。
【哦哦哦哦！这个魔法少女小姐姐好可爱！我又有想单推的角色了！！】
【你那是想单推吗？虾头！】
【呵，小孩子才做选择，小夜央和这个魔法少女小姐姐我全都要！】
【那我问你，那我问你。】
【你脑袋怎么尖尖的啊？】
林夜央在动漫社的懒人沙发上瘫了一会儿，有一搭没一搭地和社员聊着天，又随手翻了翻桌上的同人本。
直播间里的弹幕依旧热闹，有观众催她去看看别的摊位，也有其他粉丝嚷嚷着要再看一眼魔法少女小姐姐。
“好啦好啦，这就带你们去别处转转。”
她吸完最后一口奶茶，起身朝社员们挥挥手，礼貌地进行告别。
“谢谢款待～，我下次再来玩！”
走出动漫社，午后的阳光透过走廊窗户洒进来，暖洋洋的。
她举着手机，漫无目的地在教学楼里穿行，偶尔推开一两个社团虚掩的门，探头进去打个招呼，又很快退出来。
吉他社的学长学姐们在弹一首耳熟能详的流行歌，手工社的展台上摆满了精巧的羊毛毡和滴胶作品，文学社则安静得只听得见书页翻动的声音。
【好像很普通嘛。】
【大学社团不都是这样的嘛？】
【感觉不如回去看魔法少女！或者让小夜央当魔法少女！！（暴言）】
林夜央看着弹幕，忍不住笑了。
“是啊，这一切看着很普通，但是这就是我的日常嘛。”
她说着，心里却莫名闪过一丝空落。
这平常却充斥喧闹，满是生活气息的场景，不知为何令她总感觉隔着一层薄薄的雾。
逛完了教学楼，她又去了操场。
几个体育类社团正在搞趣味比赛，加油声和笑声混成一片，她远远拍了一会儿，没有靠近。
随后又晃悠悠地到小卖部，买了根老冰棍，靠在大树的树荫下，一边啃，一边和直播间的观众胡扯些没什么营养的话题。
时间就在这种无所事事的闲晃中悄然流逝。
夕阳西沉，将天空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时，校园里的广播响了起来，提醒着今晚在大礼堂举行的晚会即将开始。
“走吧。”
林夜央对着镜头，继续说。
“我这就带你们去看看晚上的重头戏。”
大礼堂内已是灯火通明，人头攒动，她找了个靠前的位置坐下，调整好手机的角度。
晚会节目五花八门，唱歌、跳舞、小品……气氛热烈，掌声和欢呼声不绝于耳。
林夜央也跟着鼓掌，心思却有些飘忽，直到主持人报出下一个节目。
“接下来，有请爱儿希莉蒂雅同学，为我们带来的钢琴曲独奏。”
全场灯光暗下，只留一束追光打在舞台中央的三角钢琴上。
爱儿希莉蒂雅不知何时已坐在那里，一身简单的白色连衣裙，宛如月光凝聚而成。
“爱莉看着好像是公主殿下哦。”
纤弱的少女没有看想噤声的观众，在听见这突兀出现的赞美后，只是微微垂眸。
接着，她的指尖轻轻落在了琴键上。
第一个音符流泻而出的瞬间，林夜央感到心脏莫名一紧。
那琴声似乎无法用言语形容。
清澈，空灵，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穿透力，每一个音符都像是直接敲击在灵魂之上。
旋律并不激昂，甚至有些忧伤，像是在娓娓道来一个似曾相识的故事。
直播间的弹幕奇迹般地稀少了下去，似乎所有人都被这音乐攫住了心神。
林夜央怔怔地望着台上那个沉浸在演奏中的身影。
爱儿希莉蒂雅的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有些不真实，她的指尖在黑白琴键上优雅地起伏，带出的乐音编织成一张无形的大网。
就在这时，一段突兀的，完全陌生的记忆碎片猛地撞进脑海。
那不是这个世界的声音，不是这里的景象，而是一片虚无的黑暗，以及，完全不同的角色轨迹。
君铭恩是勇往直前，永不言弃的血族骑士，绯世星是一个喜欢打退堂鼓，却会为了身边的大家选择挺身而出，付出一切的胆小鬼恶魔。
琴声逐渐攀向一个段落的高潮，旋律变得愈发深邃而宏大。
林夜央感到周围的空气似乎在微微震颤。
观众的身影，礼堂的穹顶，手中握着的手机。
这一切的一切，她本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景物边缘，开始浮现出如同像素抖动般的失真痕迹。
爱儿希莉蒂雅弹奏出的不再仅仅是音乐，那声音仿佛化作了实质的丝线，缠绕着她，牵引着她，迫使她去“看”。
她仿佛看到了这个世界，这所热闹的学院，这些朝夕相处的同学，包括她自己此刻这具能感受到脸颊热度，能听到心跳的身体。
全都是虚构之物。
欢乐是设定，高兴是程序，日常是循环运行的模块，一切都是被精心构建出来的，虚假之物。
当琴声在一个悠长而带着颤音的音符后，戛然而止。
礼堂内寂静了片刻，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爱儿希莉蒂雅缓缓起身，面向观众鞠躬。
抬起头时，她的目光穿越台下的人群，精准地落在了林夜央的脸上。
那双总是含着温柔笑意的眼眸里，此刻清晰地映着一种近乎悲悯，洞悉一切的神情。
林夜央僵在原地，掌声和欢呼声像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变得遥远而模糊。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冰凉的寒意顺着脊椎，一点点爬满了全身。
直播间的画面，定格在她苍白失神的脸庞上。
“这是……真的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