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江青辞的问题，冯青少有的陷入了沉默。几人也不催促，颇有默契的静静等待冯青开口。
“此事一时半会儿恐怕难以说得清楚啊……”
冯青叹了口气，端起酒杯仰头饮尽。
“几位既然从外城一路走来，我也不必再对情况多加赘述了。你们应该也看得明白，在黎堰这样的地方，没有道德律法可言，那些东西只能用来约束部分贫弱百姓。
烧杀抢掠，坑蒙拐骗，在黎堰可谓随处可见。这里毫无秩序，如必须以二字概括那便唯有混沌，‘无序’便是这里最大的‘有序’。
底层人想要在这里生存，只有咬牙咽血方能苟延残喘，可若说想爬上高层简直是难如登天，痴心妄想。
官府在这里，早已是名存实亡，大半政权都掌握在富商巨贾手中。除去那些同流合污者，剩下的又能有多少人？
至于让上面的人插手更是难上加难，此地离京城遥遥数千里。莫说这天高皇帝远，关于黎堰的事能不能传出楚州都还两说。
所以对于江公子的问题我只能如此回答，黎堰如今的局面非一蹴而就，而是长久以来导致的结果，并无解决之法。
我所能做的，也仅有着人去外城设置粥棚，救百姓燃眉之急罢了。”
冯青话音落下，几人心中有些沉重。他们望着亭外那从穹顶遗下的落九天，又望向城外远方的荒凉，一时竟有些不明白城内的繁华和城外的疮痍究竟哪一个才是真实。
林知鸢回想着外城百姓困苦的样子，又回想着那些不得不卖身的孩子面黄肌瘦的惨状，心中满是酸涩。
她看着冯青轻声道：“既然黎堰的背后是官商勾结，那我们天禄商行如此鼎盛，难道还不能出一份力吗？”
冯青苦笑着摇摇头道：“三小姐可知属下是何时来到黎堰的？属下实话实说，至今已有二十来年了。
当年天禄商行向外扩张时，其中一块地便是楚州黎堰，可当伙计们打听回黎堰的情报后，顿时无人愿意接手这块地盘，因为这着实是件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事，一个烫手的山芋。
但当年属下年轻气盛，硬着头皮接下了这个任务。凭着天禄商行的名声和底蕴，还有老爷在官场上的关系，属下最后还是成功在黎堰站住了脚跟，慢慢发展到今天的地步。
可即便如此，天禄也远远无法成为独揽大权的存在，内城中还有两家更要在我们之上。若要说明各个商行在这黎堰所占的份量，另外两家各占三成五，天禄占两成，余下共分一成。
除此之外，这黎堰内官商间联系之错综复杂也要远远超乎我们的想象，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每个商行都想着吞并对方，每个商行都不愿对手一家独大。可一旦这样的局面真的发生了，那么黎堰此时无序中的稳定将被打破，届时引发的后果之严重不可估量……”
众人闻言不禁有些感慨，越是听冯青解释，他们心中便越是感到无力。
在这沉默之际，江青辞浅笑着举起酒盏打破了这有些沉重的气氛。
“这样的安稳怕是难以支撑太久，商行的贪婪是没有尽头的，局面终将被打破。不过或许也不用等他们自己玩崩，万一哪天黎堰的百姓开窍，发起了革命也说不定呢？
冯掌柜先前自言难得有机会在醉月亭设宴，在下却问出这样的问题毁人兴致。这是在下的错，理当自罚一杯。”
说罢江青辞也如冯青那般，将盏中清酒一饮而尽，冯青见状也放声笑了起来。
“江公子说得是啊，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我等不该局限于眼前，而应放眼未来！来干！”
众人无奈一笑，纷纷举杯共饮。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直到夜色渐深，感到些许困乏才准备散去。
至于房间冯青早已着人安排完毕，都是天禄商行内最好的客房，由商行内的侍女引他们前去。
临走前林知鸢忽然想起了什么，她转身走到冯青面前，正色道：“冯掌柜，我有一事需要你安排人去做。”
冯青见林知鸢这般认真，他连忙回道：“三小姐请说，属下绝对安排妥当！”
林知鸢低声说道：“你派人去查一查，黎堰最近有没有发生异事，或是有没有不在黎堰管辖内的修行者出现。”
冯青闻言虽然感到些许疑惑，但他依然点头应下道：“三小姐请放心，属下即刻便安排人去查。”
林知鸢这才点点头，转身离开了。对于天禄商行的办事能力和效率，她自是比谁都清楚。
等到侍从将桌上的碗筷收拾干净，醉月亭中再无旁人后，冯青面上的那些许醉意顿时消散。
他走回醉月亭中坐下，与此同时远处角落阴暗处走出来一个男子，他瞬身来到冯青面前躬身行礼。
冯青沉声开口道：“你去查一下，三小姐身旁那都是些什么人，事无巨细都给我翻出来，三日内带来给我。”
“是！”
那男子抱拳应下，接着再次消失在空气中。留下冯青独坐在亭中，他抬头仰望夜空，心中思绪繁多。
虽然不知道三小姐为何会来到黎堰，又为何要求自己去查那些奇怪的事物，但这绝对和三小姐身旁那些人有关。
如果他们只是三小姐路上结识的友人，那他自然厚礼相待。可如果他们是想靠近小姐的心怀鬼胎之人，那他自会派手下将他们全部除去。
……
夜色流逝而去，朝阳再度升起。
由于有了天禄商行中专门负责搜查情报的伙计负责替他们打探消息，于是江青辞等人在商行用过早餐后，共同决定在城中游玩一番。
冯青送他们出至门前，开口提议道：“三小姐，不如属下安排些伙计与你们同行？你们人生地不熟的，有他们跟着也好在关键时帮的上忙。”
林知鸢本想答应，但回神细想起来，那些伙计虽说是为他们带路，但搞不好是冯青特意派来监视她的。万一不得已出了些事儿被他们知道了，那糟老头子肯定也会知道。
不行，绝对不行！
林知鸢连忙快步离开，头也不回的摆摆手道：“不需要！我们自己四处看看便是！”
望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冯青有些无奈的笑了笑，随即他看向身后几人道：“你们暗中跟着三小姐，要是他们有什么事儿不能应对，你们马上出手。”
“明白！”
那几人纷纷点头，换上一身便装后便冲了出去，不过几次眨眼他们便融入了人海中，不见踪影。
而此时的林知鸢他们，已经走进了闹市之中。这个时候正是人流最多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各种摊贩上琳琅满目的商品。街道上还有各种稀奇的摊位，像是耍猴，斗鸡等等，这让颇爱游乐的林知鸢顿时兴致高涨，但江青辞却在这时浇了一盆冷水。
“你家掌柜还真是挺关心你的。”江青辞忽然轻笑道。
“啊？什么意思？”林知鸢感到有些迷惑。
江青辞抬手指了指几处，淡淡道：“东南角落，西北摊口，至少有八个商行的打手从我们出门时便一直在跟着我们，还都是些修为不错的武夫。这样的队伍，在外城足以横着走了。”
林知鸢闻言小脸顿时一僵，手上刚买的糕点都差点掉了下来。
“啊啊啊啊！不是说了让他们别跟来嘛！怎么还是偷偷摸摸的过来了！”
林知鸢哭丧着脸，有些生无可恋起来，几人见状忍不住笑了起来。
接着林知鸢看向苏沁怜，可怜巴巴的道：“苏姐姐，你能不能去跟他们说一声，让他们别跟着了……”
苏沁怜憋着笑道：“不行哦。”
见此路不通，林知鸢又看向江青辞。
“青辞哥……”
江青辞默默偏过头去，上扬的嘴角却毫不掩饰。
“咳咳，他们也是一番好意，跟着就跟着吧。”
林知鸢两眼无神的转头看向前方。
只有鸢儿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苏沁怜见此情形笑着安慰道：“好啦好啦，跟着咱们你又不会少块肉。哎，你快看看前面，好像很热闹的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