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的终章
七色的云朵在天空中游动,身体轻盈,就仿佛幻象。
琪亚杰拉和埃纳德肩并肩的坐在一块还算平整的土坡上,假如能有块印花毯子,再放上几块三明治,再美好不过的野餐活动就能诞生了。
但现在可不像是那种悠哉悠哉的时刻,琪亚杰拉悄**的斜眼观察着身旁的人。
“你有什么疑惑大可以直接问我。”
即使平时再怎么假正经,现在遇见了这种情况料是琪亚杰拉也难免尴尬,她咽了口吐沫,转身正对着埃纳德遥望远方的姿态开口:
“虽然这样说可能有点......但我不想瞒着你。”
那人虚虚嗯了一声。
“我不是这里的人,这非常难解释,我本来在‘无边之夜’等待我的好朋友解决它。可没稳住中心掉进了喷泉中,再爬出来就到这里了。”
“......我已经隐约猜到了,毕竟蛇群把一切都吞吃掉了,我只是在看见你的那一瞬间抱了侥幸心理。”
“我非常抱歉。”
“这不是你的错。”
这里又重新归于沉默,琪亚杰拉觉得说点什么才会好点,但思来想去也找不到个话题。埃纳德抱着一副麻木的表情,她的目光从始至终没有从远方移开,就好像那有什么无比珍贵的宝物,只要一个不留神就会被人偷走了。
在沉默中发酵的是琪亚杰拉愈发的不安,她回想起那股热浪,就明了那是约兰蒂的剑刃所导致的。担心的波浪在心灵的海中逐渐激烈,假如约兰蒂真的解决了那黑夜可到处都寻找不见自己该怎么办呀。
她叹了口气。
“你是在想怎么样才能回去吗?”
埃纳德还保持着那个姿势,但这次是她主动开启话题,这么一想琪亚杰拉竟开心不少。
“对,我想我得赶紧回去才好。”
“我想我大概知道该怎么办。”
这话让琪亚杰拉一瞬间清醒起来,她歪着头看着埃纳德,眉毛因为紧张扭巴在一起。
埃纳德也没想隐瞒,她将目光收回来,闭着眼睛让干涩感退下。
“我是这里的太子,这里是蛇的国度,在我们传唱的的故事中有这样的一个:
‘我怀抱着不甘,在生命的终点登上了这样一班列车,
许多人都在这里,他们每一个都面色凝重,
我也是其中一员,我想我们都在为了从前的生命而叹息,
有人落了泪,有人愤懑的捶击车厢,我坐在我的位置上默默哀叹,
不甘的列车啊,它带着我们驶向故事的起点,回到每一个人最初的归处,
我们的愤怒与泪水便是这列车的燃料,它穿过我们每一个人,心的空缺,
每一位乘客都期待着终有一日能改变那结局,
不甘的列车会带我们回到思念的地方。’”
琪亚杰拉好似听懂了,吃惊的表情毫无掩饰的展现在脸上,埃纳德却被她这表情逗笑了。
这是琪亚杰拉自从和她遇见后,第一次看见她好好展露笑颜,她就痴痴的望着,直到对方好看的眼睛里溢出泪水。
就仿佛琥珀一般,琪亚杰拉就是那被包裹在其中的昆虫,那眼睛闪闪发光,和她常看见的太阳不一样。
“你为什么哭呢,埃纳德?”
她问到。
埃纳德缓缓低下头,注视着身下焦黄的草,破碎的墙瓦。
“我是这里的‘太子’,我被蛇承认时许下过那么一个愿望,我不希望再有悲伤的事发生。”
她的眼里就像有一座湖泊,湖水总是静悄悄的,要不然她落泪时为什么总会安静牵动琪亚杰拉的心呢?
“可在最后,我什么办法都没有,我只能够将这里的一切葬送,是我..….假如我不是这样的无知,是我将悲伤蔓延到这片土地里去的......”
“我不知道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很抱歉让你提起伤心事,但我想,这件事已经发生了,我无法去评价过往的正确与否,可未来还长着呢。埃纳德,你的未来也长着呢。”
埃纳德什么话都没有说。
“不甘的列车恐怕你上不去了。”
“什么?”
“我觉得你是这种人,只要你还有未来,你就会去补救,去赎罪。可能这一生都不足以让你的心灵解脱,但只要去做了,去想着改变,那世界就已经开始变化了。”
琪亚杰拉冲着埃纳德做了个鬼脸,可在对方眼里她的表情却模糊起来,仿佛千变万化。
“改变?我真的能够做到改变吗,看看这座悲伤的废墟。”
“没问题的,就算这只是个故事。”
“故事?”
“我们的世界是一个个故事,我们每当有人翻阅便会开始上演老套的剧情,千次万次。”
琪亚杰拉的脸上蔓延着一种无法言说的情感,它们在埃纳德的目光下聚集,成型,化作一副面具。
“不管还需要多少次,都要去做,即使不知道何时才能迎来结局,我都不会停下。”
她慢慢站起来,手伸向那逐渐升起的,黎明的方向。新生的光芒不像正午时分那样热烈,仿佛是一个新的故事开头,即使它诞生在这片故事的结尾。
但这不是刚刚好吗,在一切强硬又固执的情节过去后,属于自己的自由道路可以去向任何地方。
埃纳德的目光不再被泪水衬托,她顺着看过去,那身影仿佛与黎明融为一体。不,或许她才是主导的那个,黎明是属于她的,而她此刻又蹲下,用那双染上黎明碎屑的手温柔的握住了仍犹豫不决的那个人的手。
“......我好像又开始了。”
琪亚杰拉突然变得愁眉苦脸,这面具又无声无息的出现,控制着她的身体说了这么多,但这次还好,她至少记得说了什么。看着对方的表情琪亚杰拉本能的想松开手取掉面具,可刚有动作便换埃纳德紧紧回握了过来,嘴张张合合,好像想说什么却无法总结语言,她看着琪亚杰拉藏在面具下的眼睛,咬了咬下唇。
“不管未来会怎样吗......我现在在也只能够这样了,琪亚杰拉。”
琪亚杰拉像是失去了口才,吞吞吐吐老半天才弱弱的发出段气音。
“我大概还没有准备好,我这个人总是这样,但你看起来不是,你已经在路上很久了。”
埃纳德摇摇头,压低声音祷告了句。
“我看得出来,我不会看错的,所以你得继续前进了。”
“可,我该怎么做呢,我读懂了那个故事,但我并非要回到起点。”
“可能得用最朴实的方法吧。”
埃纳德耸耸肩,琪亚杰拉心想虽然她看上去还是非常愧疚,但总比方才好多了。随后她好像猜到了那个‘朴实’指的是什么,一脸不可置信,这惹得埃纳德又轻笑出声。
“但其实,我要怎么登上那列车?”
“在‘生命的尽头’。”
这稍微有点吓人了,琪亚杰拉怎么说也没想过要这么快迎来自己‘生命的尽头’,而埃纳德在一旁沉思片刻,却见远处有什么不该出现在这的东西缓缓靠近。
那是一段墙壁,琪亚杰拉能认得出来那就是她的‘老伙计’,可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呢?就在这片刻间,阴影笼罩还在惊讶的二人,在琪亚杰拉还没反应过来时埃纳德已经从随身的剑鞘里将短刃抽出,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响动,短刃碰撞向墙壁后断成两半,在空中旋转一段距离后插进土地。
琪亚杰拉连忙阻止她,她挤进墙壁与埃纳德之间,让他们能冷静下来。
“我的主人,我的朋友。”
墙壁睁开眼睛道。
古老的声音传来,琪亚杰拉一瞬间感觉距离上一次听到已经过去数年。
她见埃纳德还是满身戒备,伸手抚上墙壁,想以此来表达它的无害。可埃纳德伸手向腰间另一侧摸去,在不起眼的腰带夹层中掏出另一把显得较为娇小的匕首。
琪亚杰拉的表情有点不受控制,才和自己谈心拥抱的人看起来是这般惹人怜爱,谁又能想到还藏匿着如此般锋利的一面呢。她僵硬的看看墙壁,看看埃纳德,似乎是有话卡在喉咙里又被吞药丸一般咽了下去。但她还是鼓起勇气,像是要调谐故事中的,互相埋怨的王国与恶龙一样.....琪亚杰拉又觉得不太对劲,毕竟在内心里她可没觉得这两位会是夺走与被夺走公主的关系。
“埃纳德!我亲爱的,请你相信我他并没有恶意......虽然我也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埃纳德一动不动,她保持着防备动作,让人看不出来她在想什么,可没过一会她便收了动作,虽然仍是把匕首留在了鞘外。
这下琪亚杰拉可有时间去探究她的问题了。
她侧过头去,看着那双大得出奇的金色眼睛问道:
“你为什么在这里,原来你可以从森林里出来吗?”
“不,我还在森林的深处。”
“可是这......”她疑惑到。
“我一直在这里,我也一直在森林里。”
埃纳德不认同他:
“这不可能,看看这里,在蛇群吞噬后这里什么都不剩下了,即使是建筑或土木,也全数变成了废墟的一角。”
“难不成,”琪亚杰拉像是想到了什么,手抚摸着下巴做出一副老成且经典的样子思考。“这里其实是森林的深处?”
“这可不对。”
埃纳德摇了摇头,又补上句这里是卡其亚纳礼。
琪亚杰拉的眼睛转来转去,思考一直是个让人为难的事情,假如可以无忧无虑的生活那是否可以停止思考呢.?
但想来想去,始终无法想清楚这幼稚的想法,或许只是想更加幸福简单的生活,那追寻这样的生活是否正确呢..….假如约兰蒂在就好了,琪亚杰拉有点震惊自己居然会有这样的想法,但是事实确实如此,约兰蒂总是可以做得很好。
埃纳德犹豫着打断了琪亚杰拉的思考,而对方也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尴尬的回她了个微笑。
墙壁一言不发,他沉默着注视着一切,眼睛里似乎有什么在流动,他闭上眼好似酝酿着眼底的感情,阐述时却带上了上位者的慈悲。
他说:
“我在每一个世界里,每一个世界都有我的存在,那都是我,又都不是我。”
琪亚杰拉凑到埃纳德身边,轻轻拉住她的衣角表示自己的疑惑,后者也皱着眉头眯起眼睛来。
“啊——请让我再问一个问题。”琪亚杰拉僵硬的扯出个笑脸,伸手晃了晃。
“你到底是什么?”埃纳德双手抱住胳膊犀利地问道。
被抢走了话头的琪亚杰拉收回手点了点头。
墙壁不再说话,他的眼睛总有一种古怪的感觉,盯久了让人感觉毛毛的。
“其实你也没有办法说清楚他是什么吧,小琪亚杰拉。”
小琪亚杰拉?琪亚杰拉对这个称呼心头一惊,转念一想这大概是什么‘本地特色’,又觉得是自己和埃纳德感情又进一步。她骄傲的把头抬高了些。
埃纳德见她整个人闪闪发光却没打算,或是说没注意自己的问话,干脆不做关注将矛头指向那段墙壁。
墙壁感受到她的目光,也没想隐瞒什么。
“我是血与肉之墙,承载着人们无形的血肉,记载着每一段读后的真挚情感。”
“那,”埃纳德顿了顿,她眼神悄悄瞄了一眼扒着她衣角的人,“那琪亚亲是什么,你对她的称呼很独特。”
“啊,朋友的话是因为我们就是..….”
“你称呼她为‘我的主人’。”
琪亚杰拉这下子也无话可说,因为她想起来了,这个称呼从一开始就被血与肉之墙念叨着。她不记得她干了什么,也不记得为什么自己不觉得违和,好像他就该是这样。
哎?她猛地想起来,这个问题好像很重要,他们的关系显得漏洞百出,但她从来没思考过这个问题,明明在她的感觉上他们已经相识许久,但到底是什么时候认识呢?
墙壁高高在上,他对埃纳德的话感到轻蔑,但看着琪亚杰拉逐渐开始不自然的表情,还是回答了这个问题。
他不在乎地说道:“黑夜消逝后便是黎明。”
是啊,太阳落下便是夕阳,夕阳之后便是夜晚,当夜晚逐渐告别那便是迎接黎明的时候。
“那又有什么关系?”埃纳德疑惑着寻求更准确的答案。“麻烦你把话讲清楚。”她闭上眼睛祈求到。
“琪亚杰拉是拥有黎明的人,黎明属于她,她便是黎明的主人。”
“..…..”琪亚杰拉显得比埃纳德更搞不清状况,但下一刻墙壁逐渐开始扭曲,属于琪亚杰拉的面具出现在上面。
在看见面具的一瞬间琪亚杰拉就不自觉的开始头痛,她早就发现这面具从和约兰蒂会面时就变得诡异起来,行踪不定,总会在不经意间已经被佩戴上,夺走本该属于她的意识,自主的做出点令人尴尬的事情。和埃纳德聊天的那时候是这样,和约兰蒂在‘无边之夜’时也是。
想到这些琪亚杰拉开始难过起来,还没有和约兰蒂重逢多久就又是面具又是失踪,接连不断的意外肯定会让约兰蒂放不下心,她不想麻烦别人,更不想给约兰蒂添麻烦。但首先得找到回去的方法,她又把希望寄托在血与肉之墙上。
她向墙壁询问,为什么她会来到这里呢?这里不是我的故事,不是我该待的地方,但为什么我会来到这里呢?
墙壁发出一阵卡壳的叹息,像是年迈的老者,又或者是已经太久没有开口的孤独人儿。从黎明的出现到现在已经好一会了,这里的空气干燥,不像是故乡流泪的清晨。但这里埋葬的眼泪数不胜数,其中就包括埃纳德滴落下的。琪亚杰拉侧过头去看着埃纳德,有股单纯的念想开始萌发,如果行得通,她想要帮帮那可怜的小姐,这里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她终是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要为她自己保存人性的美德负责,即使她所做的一切是为了更多美好能够生存下去。
人性真是不可思议,它是那般的脆弱又引人注目,但在现在,它何不是一种针对于埃纳德的惩罚。
但没关系,琪亚杰拉一瞬间觉得受到安慰不少,因为她可以陪着埃纳德,有个人陪伴总比独自一个人面对一切要好。
接着她不自觉的酸了眼眶,悲伤的情绪再一次纠缠着她的心脏,她不自觉的想着,我并非是这般能够感同身受的人呀,为什么我身体的每一寸都在不断叫嚣着对这种感情的‘理解’呢?这奇妙的感觉像是自己曾经经历过无数个独自流浪的夜晚,孤身一人,身躯仿佛化作不知开往何处的列车,悲伤与愤怒便是驱动身体的燃料。
她摇了摇头,尝试把这些想法驱赶出去,现在最重要的是该如何回去。强硬地将感情压下去后,得到答案才是现在最为主要的。
墙壁在那一声啜泣后过了许久才再一次开口。
“属于你的东西掉落在了这里,我在完成我与你的约定,黎明的主人。”
“我的东西..…..”她在脑子里回忆了一圈,“可是我并没有东西遗失了。”
墙壁的眼睛流光溢彩,好像正被人拿在手中到处观察的万花镜,他的声音是那样低沉,丧气,他注视着迷茫的两人,答案好像就被他玩弄似的含在口腔里,却不被允许倾诉出。
“去湖边看看吧,到那清澈却会欺骗人的水中去一趟吧,所有的答案都在那里。”
随后他闭上了眼睛,就和此处所有残留着的墙壁一般模样了。
这里连飞鸟都消失了,也没有翠绿色的植物,想当然的碎石沙地里也没有小巧精致的爬行生物了吧。这里已经是故事的结尾了吧,可这不是人生的结尾,埃纳德在一旁走神许久了,她的眼睛同样是灿烂的金色,或许那就是原因,有一团永不会熄灭,贯穿她人生全部的绮丽色彩会指引着她。
她收回发散走的思维,用手拍拍琪亚杰拉的肩膀,像是安慰般的开始顺着思路寻找她的答案。
可环顾四周,这哪里还有湖泊呀,土壤坑洼处积攒的眼泪已经被风干。
她们两人不禁叹息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