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的天花板。
我大概是醒了,醒在医院里。应当是合情合理的,毕竟我或许是在灯火通明的霓虹幻境里带着满腿的蚂蚁晕倒了。啊……腿……
用手撑着自己稍稍坐起来低头看,从被子的形状上来说,我的腿应当是好好的,至少没有缺失。但我还是掀开被子看了看,确实好好地在那里,只是盖着被子时感受不到被子的重量,掀开时也感受不到重量的减轻。
啊……瘫痪啊……
虽然应该还不至于那么严重的地步。一定要说的话,就和现在这个民族机器一样的瘫痪程度吧,好像还能运作,还在这里,但是内里已经全部腐烂了。
虽然应该也没那么严重吧……我如此期许。
不过旁边竟没有仪器,盐水瓶之类的东西,其他的病人也都好好地睡着……现在是几点来着?
我不知道。
不过空气倒还算好。
好在有呼叫铃,踌躇片刻还是呼叫了医师。虽然我对于服装,外貌并没有很明确的偏好或者癖好,但此时还是希望能有一位至少慈眉善目的护士来询问我的情况的。
显然没有。
“醒了吗?身体感觉还好吗?”
来的是一群医生,身上拖着那我刚刚竟没想起来它的存在的粘稠的怪物。我本对于这样的问题不知该如何回答,毕竟我本来除了没有知觉的双腿没什么不适,而没有知觉应该也不能算感到不适,毕竟感觉不到。但是无论是因为心理还是生理原因,总之这怪物的出现让我要开始反胃了,这下有东西可以回答了。
我陈述了我的症状,但是似乎那个问句也只是例行公事,他们并没有做出什么回应,而是更多的问题。
你的父母呢?
谁送你来的?
你为什么被送到这里来?
你为什么看到别人会感到恶心?
你有精神疾病历史吗?
你的长相……你是哪个民族的?
啊~~原来如此。
我真的不知道。
他们就这样离开了。
事实是这样的,最先开始我只是听到有什么人在和我说:
你看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你不能越过这个临界,如果你越过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声音变得遥远,我也走入一个奇异的空间,里面正在放着发生过的一切。
我觉得我明白了什么,万物的规则不过如此。然后我好像死了过去,但实际上没有。下一秒我就像猜火车在放着perfect day里的情景,从一片黑暗狭小的空间里一下醒了过来,还喘着粗气,就这么复活了。
然而我却把我想要说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这种情况出现了几次以后便发生了改变,我再也听不到这种声音,但我必须在某一个时刻倒下,特别缓慢的那种。
我真的不想这样,因为那看上去非常可笑。
最后我和他们说,
我真的不知道。
于是我睡着了。
晕倒在大街上被不知什么人送到了这样的精神病院,做了一个我再也记不起来的伟大的梦。如果我能记起来并且把它记下来,它一定足以被称之为伟大。被盘问着许许多多的东西,好在没有被灌药……应该吧。飞越疯人院!
我或许就是越过了那个再也回不来的临界,在那扇玻璃门前。
体弱阴暗地雷系正太被强制灌药什么的……
我不得不承认我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有些不合法地兴奋起来了。所以我不得不睡觉了。
于是我睡着了。在梦中我将会发现这是个错误的选择,我在面对醒来之后却仍然跟随着我的梦魇之时,将会太迟地发现我忽略了其他病人,现在应当说是精神病人身上是并不存在着怪物的。
梦:
我捡到了一只猫,在一个小木屋外面的花坛边。
很小很小,刚出生没多久。黑白相间的毛发,还夹杂着一些黄色的,大概应该属于橘猫的毛。它的右眼覆着一层白色的粘液,不知是胶水还是脓。我在一旁坐下了,用手指轻轻抚摸着它的背。我不知为何,很自然地对它泛起同情了。
它不知看不看的见东西,像是看得见,因为在朝着一个方向不断地跌跌撞撞地走,我即使给它扭转方向,它也总能寻找得到原来的方向。又像是看不见,因为那个方向什么都没有,除了疾驰的会将它碾死的车辆。我很讨厌车了。我轻轻地把它抱起来,或者用拿更合适,因为一个手掌的大小足矣。我不知为何,很自然地对它泛起同情了。
来了两个年轻的人,看到我手上的这只猫了。他们询问了来源,伤势,疾病,和处理办法。我真的不知道。
我甚至竟没有想到要如此检查,当然,我也不会。我想要救猫的心情是那样的不成熟,不成熟到让我怀疑。
他们很细致地检查了,口腔,眼睛,耳朵,皮毛,四肢,腹部,生殖器,除了眼睛之外都完全地健康。如果猫有精神,如果我们从猫的行为推断其精神,它的精神也是完全地健康的。
关于猫我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他们带着猫去了旁边一栋大厦的卫生间。这栋大厦无论从外还是从内的大堂看都是金碧辉煌,但厕所竟像是许久无人清洁。
他们用纸浸着水,一个人抱起猫,一个人缓缓地擦去眼睛中的胶水,或者是脓。很慢,但好歹最终清理完了。
我站在一旁看着。
中途,一个头发明显少着许多的人也来看了。他话很多,很多,表现的像是自己知晓着一切一样。对于我们已经知道的情况复述再复述,说着“它活不过今晚”的预言,虽然我觉得更像诅咒,摇着头,啧啧地发着声音。
我很讨厌他。
但是他在地图上寻找了宠物店,救助中心,打了电话询问他们收不收留这样的猫,挂掉电话之后继续摇着头,啧啧地发着声音,继续说着悲观的预言,或者诅咒,美其名曰现实,用吊儿郎当的语气说着“我见得多了”。
这些我竟也没想到。
而且也确实,都是事实。
两个年轻人询问着自己的朋友,或者女朋友,能不能带回去给它检查。他的朋友,或者女朋友,应验着中年悲观大叔的诅咒,重复着“你是想养还是怎么样”的逼问立场一般的话语。
我也讨厌这个人。
但是我讨厌的人切实地有着做这些事情的思考和能力。我也讨厌自己了,讨厌一直只是站在一边看着的,甚至什么话都没说的我。
虽然一直是的。
猫最终被放回了原来的花坛,理由是没有任何一个宠物店或者救助中心愿意收留,因为那不伦不类的混杂的毛色,以及那么小的猫,应当在附近有母亲的。
从梦里醒来,那与梦中相近的感受一直切实地萦绕在我身边,直到那些医生模样的人们通知我要走了,理由是没人给我付更多的钱,我怀疑另外的理由是他们查到了我的身世,民族。
那么重要么?
在被那沾着恶心的怪物的黏液的手强迫架着走出病房前,我才意识到那感觉是什么。无论是梦里,还是那病房里的其他人,身上都是没有那怪物的。只是太晚了。
一只赤红色的甲虫撞到了我的眼镜上,流出的汁液也是红色的,在我的镜片上铺开了一片,让我的左眼的视野就像是流着血一般,一切都染成了红色。我被架着带出了医院,就像那只猫被放回了花坛。
我讨厌虫子,我厌恶虫子,我害怕虫子,我甚至不敢抹去眼镜上它的尸体。在树荫下,本该是我的影子的地方竟因为我影子的缺失而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