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按照正常的流程,今天晚上所有人都不用想着睡觉的事了。
因为帝都里出现迫击炮这事儿,实在是太过严重。
尤其是作为工厂所有者的希薇,她的麻烦绝对少不了。
先在原地接受问讯,然后拉回安全局再审一遍,然后等送到上级机关再再审一遍,这一套流程下来,加上核实真伪之类的活,怕是一个星期都过去了。
但谁让当事人的身份不正常呢?
于是,在格莱的保证下,三人才得以先行离开,第二天再过去安全局做记录就行。
在希薇的请求下,格莱先将她送回到了工厂前。
他当然不会担心,她会有什么湮灭证据之类的企图。
看她那副恍惚的神情,大概是需要独处一段时间,好来冷静一下。
至于剩下的这位……
格莱瞟了一眼后视镜,奥露菲仍是低着头,一言不发。
从废弃服装厂离开后,她就一个字也没说过,甚至没有坐到自己的身旁,而是和希薇一起坐到了后排座位。
她不愿意说话,格莱也不想主动挑起话茬,就这样一路将她送回家的位置。
将车在那扇灰白色的栅栏大门前停好之后,格莱才终于无奈的主动开口,打破车内这令人窒息的低气压。
“需要我送你进去吗?”
“不……我可以自己……”
奥露菲仿佛从梦中惊醒似的一激灵,茫然的眨了眨眼睛之后,才嗫嚅着要伸手开门。
不过,她才刚摸到门把手,却又慢慢的缩了回来。
“那个……格莱……”
“怎么了。”
格莱靠在椅背上,听着奥露菲那被不安与犹豫填满的声音,本来生硬的一句“有话直说”,也被他咽了回去。
对一个从未面对过死亡的她,有什么可嫌弃的呢?
“就是……”
奥露菲的手在胸前互相紧握,迟疑着,迟疑着,最后像是做出了很大的决心一般,才终于开口问道:
“为什么,你刚才能这么镇定?”
格莱先是沉默,随后轻轻叹气。
好像这几天以来,自己就经常这样习惯性的叹气。
她……是觉得自己当时的反应太过冷静,不,太淡漠了吗?
格莱抬起头,重新看向后视镜,发现奥露菲此刻也正通过后视镜看着自己。
这个时候说谎,肯定会被她看出来的吧。
格莱打开车窗,让外面的新鲜空气得以流进车内,这才让那股窒息感减轻了些。
而后,他才说道:
“不是我能镇定,而是我不能惊慌失措。”
“不能惊慌失措指的是……”
“当时在场的只有我们三个,你们都已经吓得不敢走路了,如果连我也慌了神,那该怎么办?”
格莱深吸了一口外接微凉的空气,又将其缓缓吐出。
虽然绕过了一部分的事实,但他并没有说谎。
曾经的他,也是抱着类似的想法,成为了皇帝,成为了暴君。
当所有人都沉浸在美好和平的幻梦中时,没做梦的人总得做点什么吧。
如果连他都毫无作为,欺骗自己的沉浸其中,连挣扎都不去做,那他的清醒,还有让他清醒过来的那份疼痛,又还有什么意义?
“所以你明白了吗,我不是对生命于眼前消逝无动于衷,只是我必须冷静,至少要冷静到能处理这件事的人过来为止。”
如果曾经的他能等到所谓的“救世主”降临,那他也不介意接受审判,为自己所做的一切承担罪责。
只是他没有,而他曾相信的,此刻正坐在自己背后的这个人,也背叛了他的信任与期望。
用结果,证明了他的“错误”,才是当时唯一的“正确”。
那他只能继续战斗,战斗到最后一刻。
这时候,奥露菲的手落到了前方的座椅上,像是要去触碰格莱的肩膀,却没有勇气突破那最后的距离。
“那也就是说,格莱你不会变成我不认识的样子,对吧?”
“什么叫你不认识的样子。”格莱被逗笑了,“我又没学过易容术。”
“哈哈,说的也是……那我换种说法哦。”
奥露菲一改刚才的低气压,突然起身向前,从后面搂住了格莱的脖子。
一时间,格莱鼻息满是那股熟悉的,曾经令他无比安心的淡淡芳香。
“干吗……”
“格莱,你别去到我无法触及的地方,我们一辈子都在一起,好吗?”
奥露菲的额头抵在侧脸,格莱看不见她的表情,却能从那细如蚊呐的轻语中,感受到一股非同寻常的重量。
所以说,她还是太天真了。
一辈子的朋友难做,一辈子的承诺更难许。
“差不多得了啊,就我这小身板,能跑到哪去啊。”
格莱没有正面回答,说笑着轻轻弹了一下奥露菲的额头,让她十分不甘心的放开了手。
“那我走了,你路上小心啊。”
“放心,我开车很稳的。”
下车后的奥露菲仍然鼓着脸颊,而格莱目送她走进宅邸的大门后,才终于发动车子离开。
奥露菲的家距离格莱所住的离宫并不远,开车也就十分钟左右的距离。
但他没有开向离宫,而是去了另一个方向。
他向奥露菲隐瞒了许多,就像奥露菲也隐瞒了自己在车上恍惚之间,做了一个颇有真实感的梦一样。
她梦见格莱独坐于皇位之上,而皇座之下是无数惨遭他处刑的亡者。
有她认识的,也有她不认识的。
有罪有应得的,也有无辜惨死的。
她想质问格莱,为什么要杀死那么多无辜的人,为什么杀了他们还没有丝毫的罪恶感。
但在梦中,她的喉咙就像被什么死死扼住一样,发不出任何声音。
直到现实中的格莱将她唤醒,她才反应过来,那只是一个相当真实的梦境而已。
“也是……格莱他怎么可能会杀人如麻呢……”
回到自己的房间后,奥露菲解开身上的衣服后,身心俱疲的躺在床上如此想到。
而且有自己在,一定会阻止他的。
而与此同时,在帝都的另一处地方……
“咚咚咚——”
“好的——请稍等——”
正要休息的修女维茵,被一阵敲门声从床上唤起。
照理说,这个时间不太可能会有人来造访,她也没有义务回应或接待,可天性温柔纯良的她,还是用最快的速度穿戴整齐,来到教会的大门前。
“久等……了……”
可当她打开门,看清对方的面孔后,却着实让她吃了一惊。
“格莱……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