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默推开门，血腥味扑面而来，满目都是红色。
血！
好多的血！
身着白裙的少女立在房间中央，数杆长矛残忍得贯穿了她娇嫩的身躯，将她固定在原处。溅射出的血液糊满了整个房间，墙上、天花板、地板上满都是，无力垂落的双手上血液已经凝固，变成了暗褐色。
血腥气窜入鼻腔，仿佛铁器生了水绣。
她闭着双眼，面目安详，想来死前应该没受到多少痛苦，似乎只是做了场美梦。
如果寻常人回家看见自己姐姐惨死在客厅大概会惊恐得尖叫，但夏默只是淡定的拿出手机拍了张两人合照，然后提着买来的新鲜番茄和鸡蛋走进了厨房，洗水槽里还摆着他出门时从冰箱里取出来的带皮猪五花。
这大傻妞装得一点都不像，因为刮花地板会挨骂，所以矛尖都只敢朝上，底下还垫了块浴巾，以为沾上血自己就看不见了？
他穿起围裙开始做饭，先烧一锅水，然后用电饭煲淘米。自从爸爸去世他开始学做饭后，发现国内不论是什么牌子的电饭煲，总之只需要将水加到超过米面一指节高就行，煮出来的饭绝对合适。
本地人最爱两道家常菜，分别是番茄炒蛋和回锅肉，也是他最早学会的菜。
那天夏默对着网络视频第一次做出来两道正经菜的时候夏初都开心疯了，连发八条朋友圈——虽然当时她新注册的微信好友只有夏默一个人。
先将锅烧热后把猪五花有皮的那面放进去炙烫到发黑，然后用清水冲洗干净，去除皮表骚气。锅简单的涮洗一下，往里面加入拍碎的生姜和恰好没过五花肉的凉水，开中火将肉煮透去腥。
等水烧开需要一段时间，他磕了两个鸡蛋进碗轻微打匀，炒蛋不是煎蛋饼，黄白略微混合的状态反而能提供更多变的口感。
这时客厅里传来一道请求声：“多、多加个蛋吧。”
“尸体在说话？”
“好弟弟，求你多打一个吧。”那声音哀求道，“两个蛋不够吃啊。”
夏默心疼地又敲了一个蛋进去，除了一大堆符咒秘籍外，死鬼老爹没给他们留多少遗产。现在姐弟俩没有稳定的资金来源，房子都是借钱买的，因此欠了某个腹黑局长一屁股账。
现在家里全靠自己给黑心局长打工赚零花，钱得省着点花才行。
客厅里的尸体听见打蛋的声音后不说话了，但他分明听见了手机开机并调低音量的动静。
番茄切十字刀，插入筷子就着煮猪肉的滚水烫一下就能轻松去皮了。
关掉已经烧开的火，捞出猪肉在案板上晾凉，然后切番茄丁。切好茄丁后再切昨天吃剩下的青椒与姜蒜，五花肉等到最后来处理。
回锅肉的肉片一定要够薄才能炒出“灯笼盏”的形状，并且要带皮口感才最佳。许多城市里超市卖的五花肉会自动去皮，反而做不了正宗的回锅肉。
他打算再弄个汤，冰箱里正好有半个圆白菜。这玩意儿不用切，随便撕一下扔锅里加酱油和姜片就行。
准备工作已经做齐全，起锅烧油，因为五花自己也会煸出不少猪油，所以不需要加太多。将肉片翻炒煸香后捞出，舀一大勺豆瓣酱进去，具体分量并不固定，全靠自己厨艺把控。
香辣的豆瓣酱和混合热油一碰，铲子再把被加热后的豆瓣一碾，香味瞬间充斥了整间屋子。之后下入肉片，再加入青椒块翻炒，断生后出锅装盘。
这就是一道最传统的家常回锅肉了。
夏默先把这道菜端上餐桌，贴心的放了双筷子。那具被长矛残忍贯穿的尸体还保持着原样，但是下垂的手里多了只手机，看画面似乎是在打排位。
你永远也不知道自己挂机的队友在做什么，可能是突然断网了，也有可能是装死的时候不小心被自己的弟弟打断了。
为姐姐的队友默哀半秒后，他又扭头进厨房炒蛋。这东西是所有厨房新人的福音，简单又好吃，翻车率非常低，要是做这道菜都能失败的话这个人基本就告别做菜了——比如姐姐。
炒好鸡蛋端上餐桌的时候，桌上的筷头上反射着油光，位置也不对了。
他装作没看见地回厨房盛汤，舀了两碗饭坐在餐桌上开吃。不得不佩服自己的厨艺又进步了，回锅肉又香又爽，番茄炒蛋也酸甜可口，完全不输给外面的饭店。
要是毕业后找不到工作，干脆就在本地开个苍蝇馆子，凭自己的手艺肯定爆火。
不过外面那个傻妞端盘子的话会赔到自己倾家荡产吧……他想。
“喂！吃饭都不叫我，没良心。”
尸体绷不住了，睁开眼睛退掉了手里的排位赛，里面的队友正在疯狂问候她的父母。
哈哈，我爹妈早死了，你没骂着。
夏默轻轻哦了一声：“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这几年你一把屎一把尿的把我拉扯大，我死了你都不难过的吗？”夏初立起身子，伸手想要拔去身上的长矛。
夏默急忙阻止：“等下等下！血别溅到菜了，三个蛋呢！”
“略略略，还是我让你打的三个蛋。”她嘟囔道，“才不会溅到呢，我还要吃的好不好。”
她随手拔出长矛扔在地上，身上的血洞以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开始愈合。长矛砸在地上叮榔作响，听上去像是塑料做的一样轻，矛杆上似乎还刻着“无上玉清统天三十六普化九天诸魔精慑服……”之类的字词。
三四杆贯穿身躯的长矛被她随手拔出体外，仿佛这具身体不是她的一样。那些飙射出来的鲜血违反物理定律地悬浮在空中，果然没有溅在菜上。
跟着她打了个响指，所有血液像是箭头一样飞回她的体内，连墙上、天花板上那些已经干涸的血液也重新恢复了活性，开始逆流。
转瞬之间，血滋拉糊的卧室变得整洁如新——除了这些血之外她也不敢做别的伪装，要是弄坏了家具得挨骂的。
她跳回餐桌，迫不及待地夹了块肉，吭哧吭哧刨饭。
夏默无奈道：“文静一点好不好？出去别说是我姐。”
“我饿了，今天这个造型太累了。”夏初说道，“我弟做饭就是好吃！再来一碗谢谢！”
“你是猪？”
“你养的。”
夏默拿她没脾气，把手里没怎么动的那碗递给她，自己接过碗去打饭。姐弟俩在餐桌上一边斗嘴一边抢菜，有人陪着吃饭臭豆腐都会变香，何况还是这个世界上自己最爱的亲人。
“我被你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扯大……”
夏默吐槽道：“你好意思说？”
“因为你太惯着我了，所以我现在完全就是个废人，宅女，啃弟族。”夏初扔下被她舔干净的盘子，起身双手一摊，“本废物什么都不会做，今晚还得你洗碗，我现在要去看neko大人的直播，谢谢。”
“我去拔网线。”夏默说。
夏初立刻低头认错：“对不起我错了夏默大人请务必让我洗碗。”
“记得用抹布擦灶台，盘子要立起来放在架子上沥水，碗倒扣着放进碗架。电饭煲只用洗内胆，提前泡一下，不要用钢丝球记得用抹布。”他提醒道，教会对方怎么用这些东西可费了老大劲了。
“是的我清楚了。”
“……我帮你录直播。”夏默还是心软了，心想自己能把姐姐这种实力毁天灭地的存在养成个整天对着虚拟主播打call的废宅也挺不容易的，从某种程度上说自己也是功德无量了。
不然这玩意儿放出去得祸害多少人啊。
夏初欢呼起来：“好耶！我就知道弟弟最好了！”
他伸手揉揉姐姐的脑袋，扭头去卧室里开电脑录屏。虽然皮套是好看的，但他完全理解不了这种虚拟主播的魅力。自己姐姐每次看完直播后还会看录播，不知道怎么会这么喜欢一个皮套人的。
做完作业后，他走出卧室看见姐姐还在聚精会神地蹲在电脑前看直播，端着热牛奶问：“有这么好看？”
“好看！”夏初点点头。
“……她没你漂亮。”
“你拿我和皮套比谁更好看啊？不过姐喜欢，多夸点。”
夏默走过去和她挤在一张椅子上看直播里的猫耳娘玩游戏，夏初觉得挤着不舒服，干脆坐进了他怀里。
男孩轻轻搂着自己在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屋角的破风扇转啊转，发出吱吱呀呀的动静。就在这间靠街的两室一厅的老房子里，姐弟俩度过了四百多个平凡又安静的夜晚。
他觉得就这样最好不过了，只希望另一个世界的影子不要追来，让他和姐姐多过两年安稳的生活。
“你周末还要出去上班吗？”夏初突然说。
夏默轻嗯一声表示肯定：“狗屎局长说有新人会来，让我帮忙带新人。”
“唉，我还想去新建的那个游乐园玩的。”夏初挠挠头，苦恼道，“听说那个过山车是最长最刺激的。”
他把脑袋埋进姐姐的头发里，深深吸了口气。
那件事过后，父亲死了，姐姐也重伤后失去了记忆，连话都说不太利索。他带着失忆的姐姐逃离故乡，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重新开始生活。
没人知道这两年他的压力到底有多大。
“你变态么？”
“变态。”夏默肯定道，松开手，“我去睡了，你继续看吧。”
夏初瞪大眼睛：“正要精彩的时候呢！”
“皮套有什么好看的，明天还要上学呢，得早起。”夏默摆摆手，“你也早点睡，记得喝牛奶。”
姐姐如今还需要喝睡前牛奶么？他不知道，但以前姐姐老是会睡前喝牛奶，说会这样容易长大——确实很有效果，反正自己一只手大概率握不住，有空试试。
他关上门，回房间睡了。
隔壁的夏初依旧兴致勃勃地看着直播，因为不想浪费电，她让脚下的影子蔓延过去关掉了灯。
此刻屋内仅有电脑作为光源，她身后影子里无数双眼睛睁开，四处扫视着眼前的一切，各自的目光疯狂转动。身下的影子如同沸腾的泥浆，不断涌出泡泡，膨胀又炸开。
仿佛里面藏着无数的诡异存在，想要立刻窜出来吞噬这座天地。
“嘘——”夏初挥挥手，目不转睛盯着电脑，“我说了，正精彩的时候呢。别闹，不然小默又要骂我了。”
影子里的东西重新安静了下去，眼睛逐个闭合，归于沉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