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的梦都是白发赤鬼。]
[已经连做了十天。]
[每天都被吓醒,醒来都能想起那副狰狞的模样。]
真一郎先生抱着脑袋,面容恐惧。
[还有我的家人,他们也是。]
[虽然之前已经做过几次,但像这样连续的来,我们真的,真的受不了。]
[白发赤鬼的事情在广平藩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了,镇上的人大部分人都做过这种梦,不过也只有一两次,但真一郎他连续做了差不多半个月,所以才请求我的帮助。]
藤宫大人叹了口气。
[其实我也开始连续做这种梦快有六天了。]
[茂贺那样子应该也是做了相当长一段时间。]
真是相当糟糕的情况呀,波及这么大的范围,只是——
那个白发赤鬼为什么要出现在别人的梦里?应该说为什么能够出现?
按传说,鬼族不应该是那种头上长角,爱喝酒爱吃人的怪物吗,没听说过还喜欢在梦里吓唬人。
听闻藤宫大人更仔细的介绍,我才开始仔细思考,发现了奇怪的地方。
所以——是怨灵?还是妖怪?
[拜托,请快点开始吧。]
只是在我思考的时候,商人先生开始难受的呼喊。
做噩梦确实很让人难受,我也体会过那种感觉,那么——
叮铃——
清脆的响声随着风传荡在这院子中。
我也随着风轻轻舞动,身上的千早飘扬,如同山间的云雾,神乐铃在我手上轻颤,荡出阵阵仿佛能洗涤心灵的铃声。
脚步转挪之间,我如同从上空飘落的羽毛,在这院子中旋动,一转身,再一转身。
转到头晕眼花。
直到——听见无法形容的声响。
像是从空洞中呼出的风声,也像是地颤的轰鸣,更像是波浪的啸声。
它们混杂在一起,似乎是一个字,也或许是一段话,甚至是一篇文章。
隐隐夹杂着街道人来人往的喧闹,战场士兵厮杀的叫喊,山林独居人的歌唱。
就仿佛——听见了一个世界。
神明大人的声音还真是难以理解啊。
这样想着,我也在此刻停了手,低声吟唱神秘的曲调。
没有热烈的掌声,寂静的夜里只有清凉的夜风和黑暗,以及不远处默默看着我的众人。
[感受到神圣的气息啊。]
片刻后才有夸张的喊叫。
当然,这些不重要。
[神明大人会保佑你的。]
我用树枝挥洒水滴,在藤宫大人,真一郎以及他的家眷转了一圈后,整个驱邪仪式就算完成。
无论是怨灵还是妖怪。
希望就这样被神明大人的力量驱逐吧,不要再来影响这些人。
只是商人先生依旧是一脸愁容,显然是信不过我的能力。
[请各位安心睡去吧,我在外面守着,鬼怪不会再来侵扰。]
为了增加安心感,和获得好评,我想了想,挥舞御币主动提起这个意见。
[啊,劳烦你了——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商人先生高兴地拉着家眷进屋里睡觉。
而藤宫大人则担心地看了一眼我。
[小花铃,你在这里没事吧?]
[没事的,你就安心去睡吧。]
[好吧——啊,对了,小花铃已经有花子几分样子了哟。]
这声夸奖让我扬起了笑容。
[多谢你的夸奖,请休息吧。]
在所有人进房间后,我才原地坐下,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
刚才的神乐舞耗了我不少的体力,走了一天的我本身就有些疲惫,现在坐着都有种想躺下的想法。
过了片刻后眼皮甚至不自觉地开始打架。
不行——说好了要守夜的。
[巫女——]
就在我的脑袋忍不住一点一点的时候,一道声音从我的身旁传来,转头看去,是摘了面具的男孩。
[诶——]
发出了很惊讶的声音。
[你这什么表情呀,巫女!]
怎么说呢,在这种情况下发出了奇怪的声音,莫名有些羞耻。
只是——
[你刚才一直在我旁边吗?]
[那当然——我说,巫女你这家伙该不会都没注意到我吧?]
或许是太累了,我从刚才开始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下意识就认为所有人都进屋睡觉。
没想到他就坐在旁边没动啊。
[唔——]
考虑了一下,我诚实地点了点头。
[你!]
[噗呵呵呵。]
看到他的样子,我忍不住捂着嘴偷笑,就连晕乎乎的脑袋都清醒了几分。
[你不睡觉吗?]
[这应该是我要问你吧?]
[我要在这里守着,刚刚已经说过了呀。]
[既然如此,我也跟着一起吧。]
[其实不用的——]
[这些话就不用说了,巫女。]
他转过头。
唔,还是这种不客气的发言。
[我只是怕有什么意外,到时候你应付不过来怎么办,区区一只巫女还是得好好看着。]
蕴含满满别扭语气的话语就这样传来。
感受到异常浓郁的傲娇气息呢,不过——
[真是非常感谢。]
[你这家伙,谢什么呢。]
[嘿嘿嘿。]
夜色逐渐浓郁,月色朦胧,洒下月光,苍白得如同冷冽的刀光。
而我不经意打了个哈欠。
[你困了啊,巫女。]
[嗯,毕竟今天很累。]
[果然还是个脆弱的小女孩啊。]
男孩望向了我,那双漆黑的眼睛盯着我,闪烁微光。
怎么说呢,经过一年时间,他看起来也长大了点,第一次见面时那种满腹仇恨和怨天尤人已经消失了大半。
那时就像被复仇火焰驱使的傀儡一样,装不下其他东西。
现在的话——
我打量了一下他。
嗯,感觉以后会变成一个帅哥,也不知道会祸害哪家的女孩子。
[你看什么呢,巫女。]
啊,不好意思地转过头了。
[算了,如果你困的话,就靠在这里吧。]
他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肩膀,不大的肩膀被拍得噗噗作响。
啊咧?
我眨眨眼。
[还是算了。]
毕竟是年龄超过三十年的大叔,做出这种动作,怎么说呢,感觉就是很怪异,完全做不到。
应该是不习惯吧?想到自己靠在人肩膀上睡觉的样子,似乎是很软弱的感觉?
说不出来的感觉,已经达到强烈抗拒的地步。
总之,少见的,我拒绝了他。
[唉——]
肉眼可见地失望。
我安慰地摸了摸他的头。
[我说巫女。]
[怎么了?]
[你好像很少会去依靠人。]
[有吗?]
[当然有,你做什么事情都是自己动手去做,从来都没想过要别人来帮忙,就比如我,每次都要我自己去提。]
他愤愤不平地挥舞破布包裹的妖刀。
[最重要的是,还对我这么好。]
[像你这样,以后怎么平等得起来。]
最后一句话才是重点吧?
不过他说得也对。
我确实是不擅长依靠别人的人,或许是习惯了吧,要说原因的话——
依旧记得行尸走肉的时光。
还有母亲去世的样子,搬到不认识的亲戚家,拼尽全力离开,寻求独立机会。
我也就是那时养成不主动依靠别人的习惯。
[总是想着依靠别人,是没办法一个人生活下去的哦。]
[但你现在不是一个人生活。]
突然的话让我沉默下来。
[几年后你还会离开不是吗。]
然后就是两个人同时沉默了下来。
夜风稍来一丝凉意,散去我身上因跳舞冒出的腾腾热气,同时挠了挠我的鼻尖,一丝痒意直冲脑门。
[哈秋。]
打了喷嚏后,阵阵困意泛出。
我只觉得眼前开始发蒙,时间在脑海化作一帧一帧的意象,由眼皮进行画面切换。
不行,现在还不是睡的时候。
不行,真的好困。
或许得数羊。
一只羊,两只羊——等一下,这个不是睡不着才数的吗?这样不就更困了吗?
太困了连脑袋都懵了吗?
然后,然后就是——
[巫女,起码在这几年里,我希望你能依靠一下我。]
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反正醒的时候是这样的——
我的头靠在男孩的肩膀上,右手挽着他的胳膊,呈现出了不安全需要寻找依靠的模样。
和他一起睡觉这种事情我已经数不清了,但没有一次会是这种样子醒过来,而且还是不知道为什么强烈抗拒的靠着肩膀姿态。
吓得我立刻起身,还有些迷糊的脑子瞬间清醒。
这一个动作也惊醒了男孩。
他揉着眼睛坐起了身。
[巫女你醒了?]
[嗯,那个,昨晚上——]
[昨晚你靠在我肩膀上睡着了。]
果然,已经猜到了,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说的,但是想到那一幕还是有很奇妙的感觉。
果然还是有点抗拒呀。
[藤宫大人他们快要醒来了,我们先做好准备吧。]
被发现在守夜中睡着可是有损评价的。
在我整理好的时候,看到精神奕奕的众人走了出来。
看来都睡了一个好觉啊。
只是,他们的脸色都有点凝重。
[你说这白发赤鬼在被消灭的时候向巫女发战书?]
[是的,它在离开的时候是这样说的。]
[走,巫女我们走,回神社去,谅它也不敢来。]
男孩急切地拉了拉我。
[可是,你说过无法接受这种决斗时逃跑的行为呀?]
[你只是巫女,又不是武士!]
将我的话奉还回来了吗?
只是——
[我应该不能就这样走吧。]
[是的,它说如果你逃走就继续来我们的梦,如果你赢了的话它会放过我们。]
藤宫大人叹了口气。
果然,赤裸裸的威胁。
既然如此——
我扫过商人先生及家眷脸上的忧愁。
[这个战书,我接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