赞可雷家族,是王城贵族区中一个不起眼的小家族,祖上曾为帝国一位先帝征服了南方的几个难缠的势力而受勋,但现在已经式微到只能居住在贵族区边缘地带。
事实上,除了安多雷亚家这种选帝侯家族外,从古至今,贵族们的队列一直在往来交替,总会有新家族晋升新贵,也总有家族被除名沦为平民。
而赞可雷家,就是这么一个濒临除名的小家族。
安铎记得,在他离开王城流落之时,赞可雷家就已经很接近贵族区的边缘地带,没想到现在已经成为了最难坚持的“交界贵族”。
顾名思义,居住在交界线上的贵族,他们享有的贵族待遇是贵族中最差的,每天都要忍受交界线上的平民烦扰,还要在叛乱时首当其冲。
再差的贵族也是贵族,再优秀的平民也是平民。
赞可雷家依旧维持着贵族的体面,即使已经连仆人都用不起好的了,生病也没处治了,也要为了这份贵族体面,做着贵族们都在做的事情。
安铎整理好了思路,对多萝安耳语两声,在她的两声“小心。”中向着平民群中挤了过去。
此时此刻,平民人群中已经是沸反盈天,人群的情绪异常激动,对胖子展开激情的口诛笔伐,话语愈发直白,火药味愈发充足。
胖子管家被骂得火大,加上平日里就饱受那些贵族区的其他人欺压,自家老爷也从不为他出头,现在面对平民群直接就被点爆,破口大骂起来。
只不过,这一切在安铎看来,都只是双方的过家家而已。
就在双方都骂在兴头上时,一只手却从人群当中伸了出来,一个异样的声音也被胖子从嘈杂的音浪中敏锐捕捉到。
“有人要找医生吗?待会儿打起来了伤着哪了找我就是!”
这种并不稀奇的浑水摸鱼之声,对平民们来说没有什么,可对胖子管家来说,就如同久旱逢甘霖了。
赞可雷家是真的没有那个钱去请正经医生,借着“治病”的名头**那几个女孩固然听起来很混蛋,但在事后他还真的请教了这几个小女孩如何医治自己的。
据胖子管家所知,老爷还是精挑细选了的,那几个小女孩或多或少都有个医生父母的关系,大不了玩一出守株待兔。
现在居然真有傻瓜兔子撞树桩上了?
胖子管家心中暗自生喜,朝着身旁的一个骑士使了使眼色,指了指声音传出的方向,低声道:
“把自称是医生的那个人抓过来,要快。”
骑士默默地点了点头,目光在一阵扫描后,直直地锁定了在人群后方向前挤的安铎。
他沉下身体,一蹬腿,瞬间如离弦利箭般飞驰而出,直冲安铎而去。
几个眼尖的平民看到骑士的举动,立马就让开了道路,并大喊:
“他们要杀人了啊!”
然而,他们的声音被嘈杂的声浪所淹没,除了那几个敏锐的“领袖”见势不妙就挤出了人群外,几乎没有人为之所动。
而悲剧,就此发生了。
一个全副武装的骑士,在法术的加持下以极速冲击拥堵的平民人群,而平民们不具备任何防御力,会发生什么呢?
安铎眼前一闪,只听到一阵风从身旁吹过,一个具装骑士冲到了他的面前,及时止住了脚步,一把手按在了他的肩头。
嘈杂的人群瞬间就变得鸦雀无声,几乎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骑士的身后。
在骑士冲锋的路途上,没有人能抵御得了一分一秒,他就如同碾过蚂蚁一样将这些挡路的平民一一碾碎。
汁液,触角,甲壳……
这场平民与贵族的冲突,也再也没有了结局的悬念。
安铎对这种情况倒是没有多少意外,他只是拍了拍按在自己肩膀上的骑士大臂,淡然说道:
“可否容许我带上我的傻徒弟一同前往?我的傻徒弟比较憨傻,我怕我去看病她一个人照顾不好自己。”
骑士没有回答他,而是转头看向了脸上满是汗珠的胖子管家。
老实说,胖子管家也不知道骑士会这么做,他在当赞可雷家的管家前也就是他口中的贱民中的一员,没见过这种血淋淋的场面。
不过他还是强压下了呕吐的欲望,用眼神将最后几个还没有作鸟兽散的堵路平民吓跑后,笑着对安铎挥了挥手。
“当然可以,你让她过来吧!”
安铎笑着点了点头,可他回过头时,看到的是远处一脸骇然的多萝安。
他不用读她的情感,也能从表情上知道,她在目睹了这么一出草菅人命的现场的感想有多糟糕。
所以……
“能给我几分钟时间吗?我的傻徒弟好像又犯傻了。”
…………
“安铎!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
多萝安攥紧了粉拳,满脑子都是刚刚骑士不顾一切冲击人群的场面。
可以说,就是安铎的举动,引来了骑士的冲撞,让挡路的平民们被无情地碾碎撞烂。
即使她内心深处很清楚,这并不是安铎的错,这是骑士的眼里没有这些平民的生命,但是……
生命,又一次在她面前,如飘絮般逝去了。
他们……死了……像是被碾碎的蚂蚁,毫无尊严地死去了。
她的身体剧烈地颤动着,贝齿紧紧咬住粉唇,一滴不甘的泪水在眼角跃动,挣扎着不肯滴落。
面对多萝安的指责,安铎不为所动。
在骑士冲撞之前,他无从预料到这种情形。
他只不过是表明了自己的“身份”,也不会想到对方竟然连试探身份的心情都没有,直接采取了最暴烈的手段平息了这场争端。
此事与他的直接关系,没有那么大,只不过在多萝安眼中,问题很大。
可那有何妨呢?他巴不得让多萝安的情绪降温下去,不要在自己完成交易时,爆得太过厉害。
爱神可没说过,他的伴侣就得是多萝安,哪怕暗示得再明显,他也完全可以用恶魔化的语言规避掉那些言语上的陷阱。
在他看来,赞可雷家的情况才更值得考量。
所以……
“我知道,可那又如何呢?”
多萝安的瞳孔微微收缩。
“贵族草菅人命,是他们的事情。”
她的嘴唇微微张开,额头的青筋罕见地有暴起的迹象。
“还是先去贵族区吧,我们的事情,更重要些。”
粉拳攥紧,双目圆瞪,可在她即将打出愤然一拳的时刻,安铎却忽然伸出手,将她的粉拳包住。
他看着多萝安怒火满腔的双眼,挤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苦笑,一字一顿地轻声说道:
“对不起。”
一句轻飘飘的道歉,不足以消弭多萝安的怒意。
可看到安铎脸上那充满无奈的笑容,还有跟没事人一样摸了摸盔甲上的鲜血就归队的骑士后……
她也提不起,朝安铎打出一拳的兴致了。
不是愤怒被自我消解,而是发现……
她的愤怒,太过苍白,毫无意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