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多萝安醒来时,她已经闻不到赞可雷家的刺鼻气息,也看不见那些地狱般的景象。
但是脑海中的印象,依旧刻骨铭心。
她眨了眨眼,重新聚焦目光观察四周,这才发现,自己正端坐在一张并不奢华但坐起来很是舒适的木椅上。
面前是一张长长的桌,没有多余的摆设,只有一排排简单的美食。
只不过,没有她最喜欢的甜食,更没有那些森精灵最爱的菜蔬。
有的,只是精心切割的肉排,淋满汁液的魔兽肢块……
她丝毫提不起胃口。
连安铎的炒菜都没有,有的只是人族传统的做菜方式,有什么意思。
对于人族贵族,她已经没有了任何好感。
就连安铎,在她心目中,也蒙上了一层阴影。
他也是人族贵族中的一员,并没有出淤泥而不染,而是很顺滑地与人族贵族们畅快交流。
作为具有微弱继承权的贵族,哪怕会被其他阴谋家追杀,那也是贵族吧。
他……做过那种事吗?
多萝安不禁有了这么一种疑惑。
安铎平日里,并不像是一个很好色的人的模样,也没有对她做出过什么逾越礼仪的行为。
更多的时候,是她主动……
想到这里,即使多萝安内心尚存对安铎的怨念,也不免微微泛羞。
说起来,有没有森精灵先辈们,也做过这样的事情呢?
叛律者已经不被视为森精灵了,律法已经没有强制约束力,约束叛律者的也就只有卫队的武力和叛律者们心中那微薄的认同感。
如果王庭的武力衰弱,森之女神也有一日抛却了森精灵呢?
多萝安不敢想象这样的事情,即使她所能感受到的女神祝福已经非常微弱,小腹处的靛青宝石也时时刻刻能给予她安心的感觉。
如果真的饿有一天,她的行径被森之女神……
不行。
多萝安剧烈地摇了摇头,想要将杂念物理祛除出脑海。
“不想吃东西吗?多萝安?”
嗯?
多萝安听到了来自身后的声音,她侧着身探出头去,望向声音传出的地方。
然后,她的表情就出现了从惊讶到恐惧再到欣喜的变化。
因为呼唤她的,是安铎。
只不过,他的衣服全部被鲜血所沾染,而且满脸都是清晰而新鲜的血痕,如同刚刚完成了一场屠宰一样。
能辨认出是安铎,主要还是他现在头顶的那顶她熟悉的花环。
带有祝福的花环已经黯淡无光,看上去已经用尽了所有力量,成为了一顶空有外壳而无实质的装饰性用具。
虽然不清楚安铎为什么要用掉花环的所有能力,但应该,是为了战斗吧?
多萝安努力说服了自己忽视掉安铎此时恐怖的造型,但是视线瞟过那鲜血淋漓的身体时,仍然不免有身体上无法控制的颤动。
她在恐惧,有一种面对猎食者的恐惧。
而欣喜,也仅仅只是因为安铎尚且游刃有余的模样,自己也没出什么问题,所以应该两人都是安全……
状态吗?
我真的安全吗?
多萝安被自己忽然想到的问题吓了一跳,她小心地咽了一口唾沫,低声呼唤道:
“安铎,你这是去哪了?”
“我被吓到昏迷过去的时候,是你把我搬到这来的吗?”
然后,她就看到了,安铎脸上那熟悉而又陌生的温和微笑。
他的笑,真的很温和,如果没有满脸血痕的话,就像是一颗时刻散发着温和光芒的太阳一般。
可掺杂了血痕,这种笑容就有点像变态杀人狂对自己的猎杀对象流露出的欣喜笑容了。
多萝安感到毛骨悚然,她的心扑通扑通地跳动着,等待着安铎的回应。
但是,安铎没有立即回应。
他只是径直走向了她,在她越来越快的心跳声中……
越过了她,抽出离她最近的椅子,坦然地坐了上去。
与她的反应不同,面对桌上的美食,他慢条斯理地举起了刀叉,面带笑容地切割了起来。
多萝安的心跳得飞快,她也不知道安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打的什么哑谜,只能硬着头皮追问道:
“你这是,去哪了?”
安铎依旧我行我素,将面前盘中的肉排切得极其均匀细碎,以多萝安无法理解的方式,细细切成了臊子。
在将这好好的肉排切成了多萝安不能接受和理解的臊子后,他居然还放下了刀叉,看向了多萝安。
当他那幽邃的黑眸与自己对视时,多萝安瞬间就有了种窒息的感觉。
就像是,对方并不在乎她的任何感受,二人的角色并非平起平坐,而是……
上下位的关系。
他……怎么了?
多萝安的细耳竖起,想要聆听他的答案,分析他的心理。
在两人相对无言许久后,安铎才缓缓启齿。
“我杀了达拉·赞可雷,把这家的所有人都杀得很干净,现在这里属于我们了。”
诶?
诶?
诶?!!!
多萝安的心跳瞬间达到了极速,她的瞳孔如针眼一般。
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是不是她还身处梦中,眼前的安铎不过是她的梦中形象,她对赞可雷家的坏印象组成了这一场梦。
但安铎如同未卜先知一般,嘴角轻轻翘起,从椅上起身。
伴随着一道多萝安再熟悉不过的清洗术,水流将他的身体覆盖,很快他的身体就变得一尘不染。
多萝安还注意到,他的面容。
现在,他的脸并不是死人般的惨白,而是粉白中微微带有小麦色的健康色彩。
难道,他不是安铎?
在她急剧的心跳中,安铎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了她的心上。
他慢慢地走到她身前,俯下身,两人四目相对。
她在恐惧,而他在喜悦?
不,安铎没有任何喜悦之情。
他只不过是平静地看着多萝安,用他最温柔的声线,轻声劝慰道:
“他们都死了,如你所愿的那样。”
“我说过,你不要乱说梦话。”
或许是恐惧和惊骇已经达到了极限,多萝安反倒感觉到了一丝……
怡然?
她不敢做任何动作,也无从验证安铎话语的真假。
好在,安铎并不是杀性上头的狂徒,至少……多萝安不敢相信他是。
他在说完“劝慰之语”后,就轻轻抚摸了一下多萝安的头。
动作很轻柔,多萝安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安心感。
父亲……好像没有摸过我的头啊……
“吃完饭,就来找我吧,我已经把这里都打理好了。”
摸头后,安铎只留下这么一句不知头脑的话,就缓缓离开了这间疑似是餐厅的房间。
望着安铎离去的背影,多萝安轻轻抚**口。
不知为何,她的心跳很快,但恐惧感,已经没有了。
她回过头,就看到了,刚刚被切成臊子的肉排,竟在她不知不觉间,变成了一盘香气扑鼻的……
炒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