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算怎么一回事。”
彭玉家，苏雨云坐在单人沙发上，两手捧着热茶，听着对面老人家无休止的搭话。
她看起来年过七十，但格外精神，眼睛干净纯洁，一脸慈祥。
“哎哟，你瞧瞧，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你。平常总能听你妈妈讲你的事，说她家那个男孩子整天待在房里，也不出门活动，也不像其他男孩子一样打球，我还在想是不是孩子自卑，没想到啊，居然长得这么索利。”
“索利……”
“是我们老家那边的方言。”老人家解释道：“就是夸你长得好。”
苏雨云对此只能一笑。
他本来只是送送彭玉，回去还想着玩游戏，结果彭玉的奶奶恰好在院子里碰见，
彭玉向她介绍苏雨云后，老人家极其热情邀他回屋坐坐。
要换做别人还要，如果是老人家的邀请，那苏雨云确实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最后还是征得彭玉同意，在这里稍作歇息，
结果一歇息就是一个小时。
“孩子，你是叫苏雨云。对吧？”
“嗯。”
“你也姓苏啊，真是够巧的，我可听你妈讲了，说你们家的情况有点复杂，是……再婚，对吧？”
为什么母亲什么话都往外说啊？还是说，她根本不在乎这些？
苏雨云沉默片刻，但还是点头回应，毕竟事实就是如此。
既然老人家知道这件事，那彭玉肯定也知晓，不过她没说出去，恐怕也是苏玲拜托过她。
确实，就算名义上是兄妹，但在外人看来，他们还是没真正血缘关系的“外人”，保不齐会传出一些不好的言论，
虽然他不可能会对苏玲有那种想法，但不良言论总归是徒增麻烦，不如直接从根源上解决。
老人家笑笑，脸上布满皱纹，“也好也好，都姓苏也好，一个姓听起来也像一家人。我可也见过你那个妹妹苏玲，该说不说，你们长得还真有点像哩。”
“倒，也确实。”
“还有还有啊……”
老人家的话真的多，一打开话匣子就停不下来了。
“奶奶。”
彭玉忽然从楼上下来，
她刚洗完澡，换好宽松睡衣，
和学校里的清冷打扮完全不同，彭玉居然是一身的粉色，还抱着一个泰迪熊玩偶。 俨然一个稚气未脱的少女。
一时间，苏雨云居然不好意思看她，明明穿得严严实实，但苏雨云就是觉得莫名害羞。
彭玉没注意到，而是继续对奶奶说道：“时候不早了，你赶紧去睡吧，雨云前辈也要回去休息了，苏玲还在家等他。”
那妹妹早就回自己房间画漫画去了，怎么可能还管苏雨云这个在外面的哥哥。
老人家抬头望了眼墙上挂钟，都快晚上九点半了。
“哎哟，瞧瞧我。年纪大了，就喜欢啰嗦。”
“哪有的事，如果您不介意，我还可以听很久。”苏雨云边说边起身，坐久了，连腰都酸了。“只是今天确实时候不早，老人家您也早些休息，反正都是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如果有什么需要或问题，随时欢迎来我们家做客。”
尊老爱幼，这是苏雨云的行事准则之一，
虽然这些话好像不可能从苏雨云口中说出来，但他的的确确说了出来，而且说得很流畅，
因为以前，他就是被这样教的，
被他的生母。
“那，我就先回去了。”
“好好，慢走啊。”
老人家试着起身，苏雨云下意识上前搭把手，将她扶起。
“小伙子，谢谢了。”
“不用客气。”
老人家恭笑点头，轻轻推开苏雨云，踉踉跄跄回到自己的房间。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由于家庭原因，苏雨云已经很多年没和老一辈交流，包括自己的爷爷奶奶。
“抱歉，我没想到奶奶她会讲那么久。”彭玉走上前，说。
苏雨云摇头，“没关系，反正就几步路的事，我现在回去也早，而且，我今晚本就不打算睡觉。”
“这样么。”
对老人家，苏雨云的客气是大大方方的，但对同龄异性，苏雨云的客气纯粹是出自生分的距离感，是对他自己的保护，
他不擅长和异性相处。
“改日再见。”
苏雨云向彭玉道别后，朝玄关走去。
“对了。”
以防万一，苏雨云还是提了一嘴：“我和苏玲不是亲兄妹的事，你肯定也知道。我不清楚苏玲有没有拜托过你，但，还希望你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
“我知道。”
彭玉脑袋微偏，眼里透露出一丝不解，“不过，为什么？苏玲也拜托我不要说，连喻佳都不能告诉。”
“因为很麻烦啊。”
苏雨云说：“你也知道苏玲在学校有多受欢迎，要是被别人知道我们家是重组家庭，而且她还跟我这个哥哥没血缘关系，同住一屋檐下，传出去，说不准会有谁在她背后说三道四的吧，而且……我说不准也要受人白眼，毕竟我确实没尽到哥哥的义务。”
苏雨云越说，越像是揭开伤疤，“我不太清楚苏玲是在学校是怎么说我的，但我也能猜到，她啊，肯定有意无意提过我很多的不是吧。”
“没有哦。”
彭玉摇头，没有任何迟疑回道：“苏玲从没讲过你的不好，恰恰相反，她总是会跟我们讲到前辈你的事，每次提到你，她都会很高兴。”
苏雨云先是一愣，但转念一想，那不过是苏玲在学校的伪装形象罢了，
那个每天对他呼来唤去的妹妹，怎么可能会把他放在心上？
“而且，前辈没必要顾及他人的看法。”彭玉说：“就算他们知道了，那又能怎样？他们说就让他们去说，反正清者自清，或者说，你真的对苏玲有其他的念想……”
“不不不，那是不可能的。”苏雨云连忙摆手，“我就把她当一个烦人的妹妹，除此之外就没别的想法了，现在不会有，以后也不会有，绝对。”
他所言皆是发自肺腑，彭玉要知道苏玲的真面目，肯定也能理解苏雨云。
但听到彭玉前面的话，苏雨云眼角又隐隐流露出一丝波澜，带有些许遗憾，
“只是，有的事情不是清者自清就能说明的，有的时候，当别人怀疑的时候，就已经不需要证据去证明了，因为罪名在怀疑的那一刻就已经确定。”
“这样么。”
彭玉脑袋一偏，忽然间沉默。
沉默，沉默……许久，她才缓缓开口，“我答应了苏玲，她是朋友，答应朋友的事情我一定会做到，你可以放心。”
“嗯。谢了。”
“不用谢。晚安，前辈。”彭玉向苏雨云摆手道别。
“晚安。”
苏雨云走出玄关，关上大门。
彭玉站在客厅片刻后，扭头回到二楼房间。
推开房门，少女的书桌上凌乱不堪，
她把怀里玩偶丢到床边，搬把椅子坐到书桌前，从凌乱的东西堆里翻找出几张照片，
照片的主角是一对男女，虽然模糊，但依稀可以看见他们的脸——苏雨云和苏玲。
桌上还有很多他们的照片，照片旁边，还有几本厚厚的笔记本，
“幸好，雨云前辈他没有看里面的内容。”
彭玉拿起最上面的笔记本，打开，里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但这根本不是笔记，这些是……
彭玉的小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