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离真正的新年还有几天，但由于还要跑其他地方，所以他们直接把今天定为年夜饭。
当然，乡里也有很多返乡人和他们一样提前过年，夜晚的鞭炮一家接着一家，头顶的夜空烟花齐现。
“哎呀，俩孩子都这么大了……”
“你不也一样，他们不都高中了嘛，明年就要一个一个高考了。时间过得就是快……”
寻常的寒暄，父辈推杯换盏，平日不准他们喝酒的妈妈舅妈今天也没有劝阻，而是在旁边说着自己的育儿心得。
至于表弟苏盟，他则是一直缠着苏玲，
苏雨云倒能理解，毕竟姐姐苏璇佳的脾气的确不太好，想来他在家时免不了受欺负，好不容易有一个愿意宠他的表姐，这孩子自然是不愿放手。
“爸，你就不吃了？”父亲对着那边起身离席的爷爷喊道：“再坐下来吃点嘛，还是说饭菜不合您胃口？”
“嗨，我已经吃饱了。你们慢慢吃，不用管我。”
说完，他转身回到厨房，顺手关上那扇木门。
乡里的饭菜不合苏雨云胃口，他只吃了几口，便一直坐在座位上玩手机，
反正是过节，不会有人说他的不是。
“哥哥。”苏盟冷不丁凑上来，趴到他腿边。
孩子望着苏雨云，偏头，欣欣问道：“你在看什么啊？打游戏吗？”
“差不多吧。”苏雨云只是在看有没有谁给他发消息，不过一如往常，除了游戏助手外，一条格外的信息都没有。
孩子不喜欢吃饭，这似乎是自古以来的道理，反正在这种场合下，也不会有谁特意管他们。
苏雨云收起手机，看向苏盟，
“要去院子里玩雪吗？”
“可以吗？”他先是高兴，但眉头又低下，委屈说道：“可是，妈妈她不让我玩雪，说我会感冒的。”
“那就把围巾手套戴好，而且不玩太久。放心，你身子还没这么脆弱。”
苏雨云说着，目光还往舅妈那边偷瞄，
舅妈很显然听到他们的对话，但一直没有阻拦，很明显就是默认。
“苏玲，你要不要一起？”苏雨云下意识邀请，
苏玲摇头，甚至没回头看他一眼，一直看着电视，目光呆滞，“我不想去，我要在这里好好休息。”
看她这样，是被苏盟折腾得不轻，孩子的活泼完全不属于他们这种死气沉沉的高中生。
至于另一边的苏璇佳，苏雨云更不想邀请，天晓得那表姐会不会再把他们两个当小弟欺负。
“那就我们出去吧。”
“嗯。”
有了苏雨云的保障，苏盟连着点头，穿戴好保暖衣物后就飞快跑出客厅，却在大厅门口停下，扭头，等着苏雨云，
苏雨云起身离席，跟上，但刚刚走到苏盟身边，苏盟就伸出小手，牵住苏雨云。
这还让苏雨云有点惊讶，
自己什么时候这么受这孩子喜欢了？
但很快，苏雨云就察觉到苏盟的两腿在发抖，整个人都贴得更紧。他是在害怕。
怕什么？
苏雨云看向大厅，好巧不巧，吃完饭的爷爷也在这，还拿着老式手提烤火盆，就这么一个人坐在门口。
“哥哥，我们快走吧。”
苏盟的催促把苏雨云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他轻声回应，牵着苏盟走到大厅后，苏盟也松开手，跑向外面的院子。
至于苏雨云，则是搬把椅子坐到爷爷旁边不远处。
“吃完了？吃饱了没？”
“嗯。”苏雨云点头。
爷孙俩没有过多的交谈，只是寻常对话，嘘寒问暖。
“云子，你明年就要高考了吧，学习怎么样啊？”
“不就老样子嘛，反正不算好也不算差的，中规中矩。”
“中规中矩也行，也行。”爷爷恭恭笑笑，边说边把手上炉子递过来，但苏雨云没有接，而是放到他们中间，
往爷爷那边偏了一点。
“什么时候回城里啊？”爷爷又问。
“过两天吧，还有其他亲戚要跑。”
“也是，也是。”虽然还是在笑，但爷爷的话里透着失落。
就算有两个孩子，一年三百多天又有几天能和他们见面？加上奶奶的离世，他一个人在这乡下过得又孤苦伶仃，也许时不时会有街坊邻居过来看望，但那也只是街坊邻居，
那不是家人。
“哥哥！”
苏盟喊着，左右手拿起两个雪球就跑过来。
苏雨云连忙起身去接，他生怕苏盟摔倒大哭，否则这个年怕是过不好了。
两个紧实的雪球，一个塞到苏雨云手上，另一个给了旁边的爷爷。
“爷爷，给。”
“哎哟，好嘞好嘞，谢谢我孙子了。”老人家倒也宠他，毕竟是家里最小的孩子。
爷爷一把抱起苏盟，把他放到自己腿上，哪怕很重，老人家也完全不介意。
看着他们这一幕，苏雨云倒是想起了自己小时候，自己以前也是如此，被爷爷放在腿上。
“要是现在还坐老人家腿上，估计会把他送医院里去吧。”苏雨云不由得想。
但苏盟刚坐不久，就像看到了什么东西，刚才的喜悦一转而空，又变得畏畏缩缩起来。
苏雨云只觉得奇怪，虽然听说孩子能看见大人看不见的东西，但就苏盟这快十岁的孩子，也不会有那种奇怪能力才对。
苏雨云顺着苏盟刚才看的地方望去，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摆在架子上的那张遗像，还有设在两边的，点燃的蜡烛。
“他是在怕那个么。”
苏雨云可能没感觉，但像苏盟这种年纪的孩子，正是敏感之时，他会怕这种偏黑偏丧的东西也再正常不过，而且，奶奶离世的时候他还太小，对奶奶没有任何印象。
“爷爷，那个……那个什么时候能拿走啊？”苏盟指着奶奶的遗像，试探性问爷爷。
爷爷愣了半秒，又是哈哈一笑，哄道：“就撤下去，明天就撤下去。我乖孙子怕，是不是啊？”
“嗯……”
苏雨云看着那张遗像，沉默，没有说话。
拿下去也好，大厅这里基本上只摆了这个，也太占位置了。
只是……
“苏盟。”苏雨云挪动椅子，凑上前，轻轻开口，“你认识照片里的人吗？”
“我知道，是奶奶。”苏盟乖乖回道。
“奶奶她啊，离开我们离开得很早，所以你不太了解她，要是你和我差不多大，那你也会很喜欢奶奶的，就像你喜欢爷爷一样。”
“真的吗？”他半信半疑，但扭头看了一眼爷爷，望见他的点头微笑，孩子像是明白了什么。
或许对他这个年纪来说，要理解这些很难，但没关系，
等他长大，等那不好的一天到来，等到一个个亲人的离开，他自然会明白这些道理。
“哎呀，突然说这些干嘛。”
爷爷哄着还在发懵的苏盟，笑嘻说道：“那都过去了，都过去好多年了，该忘的就该忘了，该过去的就该过去。咱明天就收，好不好？”
“嗯……其实，放着也没关系的。”
苏雨云不知道这个年仅八九岁的孩子刚刚在想什么，但他明白苏盟还是在害怕，只是哪怕年幼，苏盟也感受到爷爷的心思，
他愿意去理解，哪怕害怕，他也想顺从爷爷心里的期待。
“很努力了呢，苏盟。”苏雨云心想，但他没说出口，毕竟他可不想说这么肉麻的话。
不远处的客厅门口，苏璇佳正靠在门边，默默注视这一切。
趁着他们没有注意，苏璇佳又回到客厅，
“真好呢，苏玲妹妹。”
突然被点名，苏玲有点手足无措，但她也不明白刚才苏璇佳在说些什么。
“怎么了吗？璇佳姐？”
“我只是，有点羡慕你。”
苏璇佳没有多说，只是盛了碗饭，夹了点菜，然后再次离开。
大厅里已经不见爷孙三人的踪影，苏璇佳端着饭，走到奶奶遗像前，
几乎每年，她都会在家里人吃完饭后端点饭菜来这，这次也不例外。
把碗放在遗像前，苏璇佳再看了一眼遗像上奶奶的模样，思绪万千。
“虽然太早了，但是……新年快乐，奶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