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妮丝跟随切西娅穿过漫长廊道来到尽头，魔女正将那扇胡桃木雕制的双开大门缓缓推开。
这是芙妮丝过去不曾到访过的地方。
切西娅将她的活动范围框定在了藏身处的某些区域内，而在一位第三序位超凡者面前，自以为是的小聪明并不起作用，芙妮丝最好的选择就是服从。
她印象中切西娅经常带着学社的魔女们去往这里头集会议论某些事情。
在被切西娅打败并改造成魔女以前，在仍然还是塞拉·弗雷德的时候，她曾和黑蔷薇学社的魔女敌对战斗过，并将其中好几位魔女都送进了教会的监牢中。
在那之后，芙妮丝再也没有见过这几位魔女，或许谦卑院治好了她们，或许节制院处决了她们，彼时的芙妮丝从来没关心过她们的结局。
她一直都觉得教会是正确的。
她的所作所为也一定都是崇高且具有价值的。
现在芙妮丝知道黑蔷薇学社的创立者其实就是切西娅，和其他危险而令人恐惧的魔女集团一样，黑蔷薇学社同样由一位寿命悠长古老强大的魔女所领导。
可是切西娅真的关心过学社里这些魔女们的命运么？还是说像她亲口承认的那样，只将手底下这些信任她的姑娘们视作一种手段一种工具？
如果是前者，那切西娅大概多多少少会怨恨芙妮丝吧。
毕竟是她亲手夺走了切西娅的姐妹。
尽管有这种程度的思考，芙妮丝也不能说她有了悔意，即使自己都变成了魔女，她对魔女的看法仍然没有改变过——她们是危害，是威胁，是必须被彻底铲除的群体。
芙妮丝还在乱想时，切西娅终于将木门完全推开。
门后是一间宽敞的午茶室，雕有精致花纹的月橡木长方桌置于正中央，高脚椅整齐排布在桌两侧，昂贵奢华的水晶吊灯悬挂头顶，红绒帷帘将通往阳台的玻璃门垂遮起来。
芙妮丝为切西娅和自己都沏上了一杯红茶。
此时她又恢复回起初的清冷优雅，重新整理衣裙梳顺长发后，举手投足间流露出浓厚的教养，像一位真正的淑女。
至于沏茶则是芙妮丝这一年里常见的工作之一，无非之前是在卧室和办公室为切西娅和自己沏茶，而现在将地点换到了这间午茶室。
芙妮丝本来没有喝红茶的习惯和偏好，她从前的工作和身份与这项行为格格不入。
但自从有一天因为脱水而昏迷晕厥之后，任何带甜味的饮料芙妮丝都来者不拒，加了牛奶和砂糖的红茶甚至成了她某种意义上的生活必需品。
“您提到晋升仪式……魔女命途的晋升也需要借助魔药和仪式么？”
芙妮丝并腿侧坐在切西娅身边，白皙双手端庄轻轻压住雪色裙摆边沿——一系列动作自然而流畅，在切西娅礼仪方面的严苛教导下，这些已成为肌肉记忆。
“当然，魔女本质上是一种另类的超凡者形态。”切西娅撕开封装定量砂糖的纸包装，“低语魔药与十四命途各自的第九序位基础魔药作用近似。”
“让结合了超凡特性的物质融入体内，以改变服用者的身体形态与性质。”芙妮丝低声讲述起记忆中的常识。
“这是成为超凡者的第一步，无垢而纯净的第九序位是起点，一张不着任何墨痕的白纸。”切西娅点头，“你也曾到达过节制命途的第四序位‘军团长’，这些有关超凡的基础知识教会一定没少教授给你。”
超凡命途的序位由高到低数字依次增大，序位数字越小说明超凡者越强大，而序位的晋升则需要服用对应的魔药进行相应的仪式。
人们常以魔药的名称代替称呼对应的命途与序位，例如塞拉·弗雷德曾从第五序位晋升第四序位时就服用了节制院提供的“军团长”魔药。
跨越命途跨越序位强行服用不被适应的魔药带来的结果是往往是毁灭的，畸变、发疯、血管爆裂……
有时候简单而迅速的死亡甚至于都是一种相对轻松的解脱。
切西娅说的没错。
芙妮丝对这些基础知识熟记于心，在接受教会提供的魔药成为一名超凡者前，他必须了解这些知识，每位超凡者都应当了解这些知识。
不过，现在的芙妮丝失去了原本的身体，失去了原本的节制命途。
她成为了一位新生魔女，魔女命途的第九序位。
对此芙妮丝全然陌生，尽管与不少魔女正面相抗衡过，但有关魔女这个命途的一切依然是她的未知领域，亟待认知与学习。
幸运的是，她面前就有一位古老且权威的魔女。
不幸的是，将她变成如今模样的也是这位古老且权威的魔女。
“魔女小姐，请问——”按捺住往面前茶杯中倒入大量牛奶的冲动，芙妮丝抬眼低声询问，“魔女命途特殊在哪里？为什么我以前从来没听到过任何一种魔药的名字？”
“依据你的经验判断，理论上我应该属于哪条命途上的超凡者？”切西娅执勺轻轻搅拌，她反问。
芙妮丝愣了一下。
“植物的快速繁育与生长，那是色欲命途第七序位‘花匠’的特性；奇异的血流化身，传说这是傲慢命途第三序位‘猩红君王’的特性……”银发女孩掰着手指，她很诚实，“所以魔女小姐，如果您在以往晋升的过程中没有胡乱服用魔药并且幸存下来，从理论上我会认为这多半是不可能的。”
“你对其他命途的超凡特性了解还真多呢。”切西娅举杯的动作停顿片刻，她面露惊讶，“不过你的直观感受并没有出错，我的确同时掌握着‘花匠’和‘猩红君王’两种不同命途不同序位所携带的超凡特性。”
“请问这和魔女命途的特殊性有关联么？”芙妮丝再次提问。
娇小身体微微前倾，银铃轻轻荡漾。
女孩坐姿乖巧，精梳的长丝银缕华贵，洁白的礼裙与长袜以及各种精巧的小装饰将她妆点得玲珑。
好奇，又在不自觉中带了一些撒娇的意味。
这只浅紫色水灵大眼睛的漂亮人偶不刻意就表现得惹人怜爱，直击了自始至终装作淡定漠不关心的切西娅天生追求萌系元素的少女心。
“咳咳。”
战术清嗓。
端起一半的茶杯又摆回了瓷制茶盘中。
切西娅努力维持着老师与长辈的形象，正襟危坐，想在女孩面前表现得庄严可靠，“你一定听说过，魔女同时受到天使与恶魔的诅咒，魔女命途游离于七美德命途与七原罪命途之外。”
“是的，魔女小姐。”芙妮丝乖巧点头，“请务必告诉我其中缘由，我一直以来都很困惑。”
她一直都很好学，无论是塞拉还是芙妮丝，对导师展现尊敬与积极态度是她的本能。
而这正中了切西娅心里软肉。
魔女小姐恨不得停下一切讲解直接把这水晶般的女孩抱起来狠狠玩弄到吐舌翻眼。
但活了几百年自制力还是有一些的。
切西娅忍住了。
很艰难的。
她长舒一口气，然后为芙妮丝解答：
“那是因为魔女命途的每次晋升并无明确指向性，即使两位第九序位的魔女喝下了相同的魔药进行了相同的仪式，她们最终也有可能晋升成截然不同两种命途的第八序位——”
切西娅停顿片刻。
“魔女的晋升多变而不可预测，你将会在下一次晋升过程里从现存的十四条命途中随机挑选其中一条作为晋升路线，并获得对应序位的全部超凡特性。”
“就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在为命运抽签一样，这无疑是对当今天使与恶魔信仰体系的亵渎与毁坏。”她轻声说。
“魔女也因此而被视作是世界之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