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妮丝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可她刚想从魔女怀里爬起，却发现自己的腰肢已经被紧紧搂住。
切西娅趁机揽起芙妮丝不设防的后膝弯，将这娇小如人偶的银发女孩抱到大腿间，轻轻闻嗅颈发清香，双手又极不老实地把她全身上下摸了个遍。
芙妮丝试图挣脱，却最终还是放弃，任由魔女摆弄。
“自己去收集……您打算放我出去？而且还是单独行动？”避免是自己想太多，芙妮丝觉得有必要再确认一下。
“当然，我有些怕你把自己给憋坏了。”切西娅不知从哪里取出一把镶嵌着红宝石的精致象牙小梳，从后头为芙妮丝打理起长发，“呼吸新鲜空气，积累实战经验，这些都是有必要的。你认为呢？”
“我……我当然没有意见……”注意到梳子从发梢间温和流过，芙妮丝不再乱动弹，缩缩脖子安稳下来，“但您就不怕，我中途会偷偷溜走么？”
“怕呀。我希望每夜入睡前都能抱紧你，这样那些恼人的低语声才会稍微轻些，我已经离不开你了。”切西娅轻声说，“可我又偏偏和你做过约定，我答应过要培养你，而只把你留在手心里那样是无法成长的。”
芙妮丝捏紧粉嫩的小拳头，她低头沉默着。
“况且，我也没说过是让你真的单独行动，我会陪你但绝对不会插手。”切西娅手法轻快温柔地梳理着，一边淡淡地说，“再说，你逃跑我可以再把你抓回来，抱枕长腿而已。”
芙妮丝粉嫩的小拳头捏得更紧了，她气呼呼鼓起脸。
“或许，你可以再想想看，现在的你还能去哪里？”魔女的语气倏然冰冷起来。
寂静。
风声拍打玻璃窗门。
芙妮丝感觉自己的脊背额间一片冰凉。
她并不是没有想过如果有机会逃走自己该躲到什么地方。
可一个魔女，一个体质特殊身材娇小的年幼魔女，教会不可能再接纳她甚至还会逮捕监禁拷问她，城市里到处都是搜捕者和执法官，在野外她甚至没有独立生存的能力。
而且芙妮丝需要让自己变得更强大，直到能亲手杀死切西娅。
她最终会回到这里。
回到这个改变了她人生的魔女身边。
就像切西娅已经离不开她，她也同样无法再轻易从切西娅手里逃开，她们彼此依存。
她不甘。
却只能接受。
“我明白了，魔女小姐。”银发女孩咬唇，她颤抖着低声说。
“抬头，自信些，这个世界上不会有女孩比你更动人了，在外头可不许这样怯懦不决。”切西娅从身后托起芙妮丝的下巴，“你总有一天将作为黑蔷薇学社的代表形象横空出世，我始终是按这个标准来培养你教育你的。”
“我明白的，魔女小姐。”银发女孩抿唇，她撒娇似的摇摇头。
芙妮丝不是孩子，她不可能看不出切西娅的用意与期望。
但切西娅越是重视她，她越是惶恐不安越是害怕胆怯，那个隐约可以被看透被猜出的未来，那不是芙妮丝所希望的。
“说回魔药材料本身吧。”切西娅收起梳子，她为自己的杯中重新斟茶，“魔女命途的魔药配方并不总是固定的，乱七八糟的材料结果却殊途同归，不过至少晋升第八序位的魔药有一个公认相对稳定的配方。”
芙妮丝一下就忘记了刚才的不开心，她又好奇起来，扭过头望向切西娅。
“我在听，魔女小姐。”
“70毫升纯水，2克银翼蝉鳞粉，4克冰枝花叶片，8克铁灰岩矿粉末。”切西娅摇了摇小铝罐，将其中的牛奶倒进了红茶里，“莫古骨鱼眼球一颗，以及尽可能多的黑剑地蜥剑锈分泌物。混合搅拌，适中火力熬煮五分钟，于是就新鲜出炉。”
“冰枝花叶片蕴含的特性是凝固与不变，铁灰岩矿粉末又是剧烈沸热特性的代表……好乱来的配方，这真的能喝下去么？”芙妮丝皱眉。
“因为魔女命途涵盖了所有十四命途的超凡特性，又不真正属于这十四命途中的任何一条，所以它的魔药配方往往都是反直觉的。”切西娅又从托盘里取出一袋纸包砂糖，轻轻撕开。
“还有黑剑地蜥，我记得那是结合了愤怒命途第六序位‘煽惑者’特性的超凡生物，它的脊髓液能用于制作‘煽惑者’魔药。”芙妮丝托颚认真思索，“一只实力等同于第六序位的超凡蜥蜴，从它身上取下的素材可以作为魔女命途第八序位的魔药？而且，剑锈分泌物……从来没听说过可以当作超凡素材……”
“呜——！”
细声惊叫，女孩头顶吃痛。
切西娅敲了一下芙妮丝的脑袋，“别太钻牛角尖了。你以前尽在研究些什么？节制院知道你暗地里其实对原罪命途的魔药配方如此了解么？”
“个人兴趣而已。”芙妮丝无辜抱头。
执法官是教会与城市阴暗面对抗的最前线，她曾缴获过不少原罪命途的魔药配方与材料，偶尔会偷瞄一眼再偷偷记在心里。
其实芙妮丝自己也知道这种兴趣对于一个节制院的公务员而言相当危险且不正确。
但她忍不住。
“所以，魔女小姐，请问缺少的最后一种材料是？”芙妮丝问。
“黑剑地蜥的剑锈分泌物，这东西不太好在市面上买到，学社除了你也没其他姑娘有晋升的需求，所以……”切西娅耸耸肩。
“我打黑剑地蜥？真的假的？”芙妮丝瞪大眼睛。
她才是只是个白纸一样的第九序位，没有展现出任何超凡特性，让她去和第六序位的超凡生物打不是明摆着白给么？
“别急嘛，我还没说完呢。”搅拌几下后，切西娅端起茶杯递到怀中女孩面前，“因为这是公认稳定的一种配方，连教会都知道其与魔女有所相关，所以剑锈分泌物只可能在黑市中有流通。”
“听起来不会很便宜。”
“岂止不便宜，因为教会的封锁与追查，货源日益稀缺，黑市的商人们坐地起价。”切西娅把勺子交给芙妮丝，“现在只是有钱也没用，没门路没介绍没推荐都不行，他们只卖给想卖的人。”
“所以还是让我打黑剑地蜥比较划算省事？”芙妮丝接过小勺。
“不，我们可以从买家手里偷来抢来。”切西娅微笑，“灰云堡里哪些人最有门路最有人脉？”
“自由城邦没有贵族没有王室，真正的掌权者是那些帮派。”芙妮丝在墨发魔女的怀抱下提勺抿了两口掺奶加糖的红茶，“唔……您的意思是，他们在暗地里培养魔女？要不然怎么会染上这种被教会禁止的材料？”
“完全正确，执法官小姐。你的推理能力一点也没下降，这件事交给你办再合适不过。”切西娅从桌底抽出一张铜纸板，差分机刻下的字痕闪耀清晰，“诱拐女童，制造低语魔药，大量进行低语试炼，将女孩的尸体抛到街头……血酒会中有人在这么做，学社的姐妹们已经调查清楚了。”
只是略微瞄了两眼，芙妮丝就不禁拧眉，这些生意都和人命有关，血淋淋的。
“茉伊拉，可怜的姑娘，我们半年之前在灰云堡的一处垃圾堆里捡到了她，现在看来将她改造成魔女的就是血酒会。但在两周前，她去往集市采购食材时失踪了，再也没有回来，姐妹们也找不到她。”切西娅趁着芙妮丝喝茶时摸了摸她犄角根挂着的小铃铛。
“茉伊拉……”芙妮丝知道切西娅在暗示什么。
尽管她拒绝与学社的魔女们来往，但却架不住有些姑娘热情又自来熟。芙妮丝记得这个名字，因为她经常悬挂在犄角根部的这串银铃就是茉伊拉送给她的。
“您认为她失踪也和血酒会有关？”芙妮丝索性从切西娅手里接下杯子。
“反正脱不开关系。”切西娅冷声说。
芙妮丝不再顾及淑女形象捧起杯喝，随即将瓷杯摆回盘中，“魔女小姐，我只关心自己的晋升。”
“当然，我也只是顺带一提，你要是有心留意就更好了。”切西娅心不在焉地哼曲。
女孩从魔女怀中跳出来，她转过身提裙行礼，“感谢您的招待，魔女小姐。请问您打算让我什么时候开始行动？”
“现在就准备吧，拿上你认为用得上的，越快越好。”
切西娅不拦她，只是用指腹抹了抹杯口边缘芙妮丝双唇接触过的地方。
芙妮丝一下涨红了脸，她现在才发现那是切西娅的茶杯，在那之前切西娅已经喝过几口了，她们的双唇从某种意义上间接接触了。
“算了，先别走。”切西娅喊住了害羞得调头就准备逃走的芙妮丝，“跟我来。”
芙妮丝扭扭捏捏，停下了脚步，又转回身面带红晕地望向切西娅。
魔女优雅起身，如夜丝纱长裙曳地，她款款走向帘边。女孩默声跟随其后，双手叠在小腹间，贵族淑女礼。
切西娅从一旁的柜子里取出樟木方盒，交到芙妮丝的手中。
芙妮丝不理解。
但她还是在魔女的注视下揭开了盒盖，一页泛黄的羊皮纸，一枚银光闪烁的节制院纹章。
“一年前我答应过会还给你。”切西娅轻声说，“信守承诺。”
法典残页和塞拉·弗雷德的铭牌，这些本都是属于芙妮丝的东西，切西娅保管了一整年，直到现在终于还给了她。
不知道为什么，芙妮丝突然很想哭。
“保持安静，姑娘。”切西娅轻轻抓住帘子一角，“临别仪式，这很重要。”
在朦胧辉光中，帷幕在魔女手里悄然揭开，透明的玻璃门窗外是阔别已久的天空与明亮。
可芙妮丝却未见到想象中的蓝天白云，隔着浓重的雾层阳炎稀薄微弱，成林的烟囱喷吐灰烟，云间落下黑色的雪。
巨大的阴影缓缓飘移，她抬头望见那庞然夸张的城市翱翔在高空上，如巨龙呼吸一般喷吐沸热蒸汽团。
时隔一年，芙妮丝终于再次回忆起——
灰云堡之所以名为灰云堡，因为如灰云的浓雾，因为如灰云的天空城，机械齿轮超凡炼金神秘学交融相汇之地，教会管辖之外的自由城邦。
而真正的灰云堡在她们脚下。
金铜色的振翼由发条驱使扇舞，螺旋桨嗡嗡低鸣，黑蔷薇学社在这里的藏身处竟然是一艘蒸汽飞空艇，它始终旋停在黑城上方天城下方。
至此，一切尽收眼底。
魔女轻声浅笑。
“欢迎来到灰云堡，芙妮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