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妮丝推开木格栅玻璃门,铜铃在身后轻轻回响。
这家“黑水河与黑猫的旅店”一楼的空间并不宽敞,枫木地板铺了层蜡,一侧墙边摆放着皮革沙发,壁炉火光给室内添了一分暖色。
前台木桌后一位卷着毛毯的棕卷发女人正戴着金丝框眼镜低头翻阅某种读物,她似乎非常投入,第一时间并未注意到推门进来的芙妮丝。
“您好,女士。”芙妮丝矜持而有礼貌地问候。
女人慢悠悠抬起脑袋,她推了推镜框伸着脖子眯起眼望向门边。
芙妮丝这时刚好摘下斗篷的兜帽,一头柔顺银丝如星河倾泻垂落,透明犄角反射耀眼光泽,小房间里顿时闪闪亮亮的,粼粼璀璨。
“哇噢,不仔细看还以为走进来了块小钻石呢。”女人咯咯笑起来,她将手中读物翻盖合上,“现在看来切西娅说得也不算夸张,你比她形容得还要漂亮许多。”
“欸?”受到陌生人称赞芙妮丝有点不适应,她不禁将斗篷对襟扯得更紧了些,“您认识魔女小姐?”
“魔女小姐……真是个可爱的称呼,那老女人听你这么喊她心里肯定高兴坏了。”棕卷发女人掩嘴笑,她掀开身上毛毯起身从柜台后头走出来,“小钻石,你叫什么名字?”
芙妮丝觉得古古怪怪。
切西娅先前让她来时说明自己是黑蔷薇学社的人,可是照目前情况看来眼前女士显然与切西娅是熟识。切西娅一定也和这位女士打过招呼提前通知芙妮丝不久之后会来到旅店,但为什么切西娅却没有告诉这位女士她的名字呢?
钻牛角尖不是什么好习惯,芙妮丝也觉得自己没必要在这点小事上纠结。
“我叫芙妮丝,女士。”她微微欠身,轻声回答。
“嗯,芙妮丝,很好听的名字,像个温和知性的大小姐。”女人俯身打量她,“可却带了一身刺,切西娅是准备养成一朵扎人满手血的蔷薇么?”
这女人的目光看似柔和慵懒,实际却尖锐颇具洞察力。
她看出了芙妮丝藏在袖下的弹药包与针袋、裙底的左轮与短刺剑,淑雅高贵的外表始终只是女孩的伪装,芙妮丝受过的训练是杀手的训练。
“好吧,一朵小白玫瑰,一块小钻石……芙妮丝,我记住这个名字了。”女人从长裙口袋里取出一串钥匙,交到芙妮丝手中,“二楼,走廊尽头,别把房间弄得太乱,入睡前记得关窗锁门。”
“好的,女士。非常感谢您。”芙妮丝接过钥匙,她点头。
刚准备上楼,芙妮丝又突然想起什么。
“女士,我还没有问过您的名字。”她后退几步,探头朝柜台后面询问。
棕卷发女人刚刚坐下,她正翻开一本看起来又厚又重的羊皮纸精装书。
芙妮丝这个角度恰好能看见书页上的内容,风格狂放而精湛的静物速写画以及大段大段文字注释——那是一本炼金物质图鉴。
那女人向芙妮丝看来,淡淡笑容意味深长。
“珊蒂娜。”她说。
……
魔女珊蒂娜。
芙妮丝记得这个名字,在她还是塞拉·弗雷德的时候。
她在节制院时也有过一位导师,那个男人的名字叫作康拉德,他教会了塞拉有关于执法官的一切,却在某个夜晚死于魔女之手。
芙妮丝记得那个名字,魔女珊蒂娜,是她杀死了康拉德。
芙妮丝永远记得自己拿着那把沾了血迹的钥匙于颤抖中打开曾经导师的家门,印象中期盼亲生父亲回归却只在门廊外见到失魂落魄自己的年幼夏洛蒂。
那一夜对她和夏洛蒂来说都是噩梦。
她也因此而愿意收养抚养夏洛蒂。
脚底地板吱呀作响。
将芙妮丝恍惚的思绪又拉回到眼前。
她此时也正握着一把钥匙,走廊尽头的房间,离钥匙孔只差轻轻一推的距离。
胸口很闷。
芙妮丝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忘记呼吸很长时间,深深换了一口气之后,紧绷的身体才终于放松下来。
实在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要复仇也不是现在,更何况她也没那个复仇的能力,就连养女夏洛蒂如今的处境她也完全没有头绪……
眼下最重要的事情仍是将魔药的材料收集齐全。
芙妮丝必须集中精神。
她打开房门。
床单雪白整洁,米色窗帘半开,桦木桌椅漆成原木色泽,一顶衣帽架,一面落地镜,相当朴素没什么特色的客房,不算寒酸也称不上奢华。
倒也很适合开在这个地段。
毕竟黑水河区不会有多少富人停驻,工人们却不至于掏不起一夜三枚柯伦佐银币的住房钱。
奇怪的是,芙妮丝没在房间里发现切西娅,也没在房间里找到任何有其他人来过的痕迹——地板上没有一丝泥尘,桌椅未曾被动过,床单蓬松表面看不见一点褶皱。
芙妮丝有理由相信自己是近期第一个走进这扇房门的住客。
她还以为切西娅会只预定一间房,然后又强迫她扮演一整晚的柔软抱枕,现在想来却真是令芙妮丝感到意外。
“不在的话,是不是就意味着……”
狐疑地四下张望,在确认各个角落和床底都没有藏人的可能性后,芙妮丝畅快地松了口气。
已经忍耐了这么久,难得能够在相对私密的空间独处,还恰到好处地摆了一面擦得如此洁净光亮的落地镜,简直是再完美不过!
心情愉悦。
芙妮丝哼着歌,开始一边褪去身上衣物一边走进房间。
先是外层沾上了烟与灰的斗篷。
然后是各种碍事的武器装备。
她掀起裙摆随手将收容左轮和短刺剑的皮革套从大腿根附近的蕾丝袜沿边卸下,又解开蓬松袖口下绑在小臂间的皮革系带,弹药袋与针袋哗啦啦地掉落在地板上。
随后是这件华贵哥特式礼裙。
用嘴轻轻衔住缎带一角,扯开蝴蝶结装饰形状的束胸系带,再解开后背和腰间的系带,肌肤瓷白的芙妮丝如精灵一般从雪色衣料中蹦跳出来。
包不住任何东西只能死死勒住腰的紧身胸衣,随手解开。
落于地板。
浅色束发丝带,随手解开。
也落于地板。
银铃晃荡之间,芙妮丝一路走一路脱。直到来到镜前时,美妙稚嫩的酮体上只剩下最后一道阻拦。
哼曲子。
她正准备解开那条细长的侧系带。
却在镜子里看见了一个熟悉的漆黑身影,那身影坐在床沿,不怀好意地透过镜面朝她微笑着。
“嗯!?”
不久前还闭上的窗户此刻正半开着,风轻轻涌进来,吹得后背丝丝冰凉。
芙妮丝的心也丝丝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