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铃轻轻晃荡。
芙妮丝在迷幻之中似乎又回想起那个午后。
如同白百合般纯洁的少女亲手为她系上银铃,淡淡辉光中少女微笑和煦,像是一缕拂过心头的春风。
“水晶小姐,我的名字是茉伊拉……”
“请你记住……”
芙妮丝从睡梦里惊醒。
银铃摇晃得厉害。
头有些晕。
她一般睡前都会把铃铛摘下来,像现在这样睡着了脑袋一侧还叮叮当当的情况实属少见,芙妮丝不觉得自己有这么粗心。
床单湿漉漉的。
女孩困惑地掀开被子。
当她看到某位墨发魔女只穿着紧身胸衣坐在床沿借着窗帘间微微光亮翻阅着一叠铜纸板时,芙妮丝才终于想起昨晚这张床上发生了什么,雪白小脸蛋顿时烧得通红。
“可算是醒了。”切西娅回眸坏笑,“昨夜还算愉快么,我的好姑娘?”
芙妮丝见状当即一把扯起被子又重新把光着上半身的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她缩靠在床板角落浑身打颤,警惕地盯着这位危险的魔女。
“我也没有特别过分吧?只是在外面……”切西娅无奈耸肩。
“但您太熟练了。”芙妮丝很严肃,“我在怀疑魔女小姐您以前究竟祸害过多少女孩子?”
“你很在意么?吃醋了?还是觉得不公平?”切西娅托着脸,她饶有兴趣地与女孩对视,“可我是一只活了接近千年的梦魔~你应该很清楚梦魔最喜欢的食物是什么。”
芙妮丝有些动摇。
她现在也是一只梦魔了,她知道自己平常的进食行为只是为了满足舌尖味蕾的贪欲。除了大量损失水分的情况下需要饮水,绝大多数物质补充对于梦魔而言都是无意义的。
梦魔是一种特殊的次级恶魔,她们以他人或自己的梦境与情绪为食,恐惧喜悦感动嫉恨任何一种都可以被转化为梦魔赖以生存的能量。
但这些都还太浅薄太平淡,转换来的能量仍然有限。
唯有热烈交.合至最激荡最难忘的那一刻,情绪折峰将到达顶点,澎湃如海潮的能量令人沉醉。
梦魔最喜欢那一刻。
“那我还算合您胃口么?和她们……和那些女孩子比起来……”
银发女孩拉起被单遮住半边脸,她撇开视线不再直视魔女。
芙妮丝也不知道自己在较什么劲,她没理由在意魔女对自己的看法,她们之间只不过是各取所需而已,可藏在骨子里的不服输又让芙妮丝感觉到隐约不甘。
切西娅噗嗤笑起来,她被女孩的可爱表现给逗乐了。
“你的味道像饭后甜点,抹了一层黄油和巧克力酱的小蛋糕。我能想象得到有多醇美香馨,但我又始终不敢太用力下口咬。”魔女轻声说。
“为什么?”
芙妮丝不太理解切西娅此刻面容间轻淡忧伤为何意。
“因为能让我放心大胆索取全身上下的都是敌人,我会在她们死之前先吃干抹净,让她们在人生中最美好最舒爽的那一瞬间离开这个世界。”切西娅轻轻敲打铜纸板边缘,啪嗒啪嗒声在小房间里回响,“换言之,我的小蛋糕,你嫉妒的那些女孩子都死了,是我亲手杀死的。”
“真是恶趣味……”芙妮丝一点也不开心,“而且我也是您的敌人,您杀了我的家人,我带走了您的姐妹,我们都有理由仇视对方。”
“现在的你还不够格,远远不够。”切西娅将手中几张铜纸板随意地抛向芙妮丝,“为此你还需要努力,再加把劲。”
芙妮丝接过那一叠闪着金属光泽的纸板,“这是什么?”
“一份涵盖了整周计划的行程表,制订日是这周一,而今天是周三。”切西娅从床沿起身,她踩上高跟妖娆地来到落地镜前,“这份行程表的主人显然有着良好的规划习惯,这对于一位合格的管理者来说算是必备的素质。”
“检视船只停靠……货物清点核查……工厂……”芙妮丝快速翻阅,“活动范围几乎都集中在黑水河区,这个人在黑水河区相当有地位,附近的血酒会成员都听令于他。”
“黑水河区的讨债人,这是他的行程表。”她得出结论,“您是怎么弄来这种东西的?”
“这是你想要的么,小蛋糕?”切西娅一边为自己穿上礼裙一边言语挑逗芙妮丝,“学社的姐妹们可是费了不少劲才帮你搜寻到的,她们中并不乏精通差分机技术的聪明姑娘,我时常为她们感到骄傲。”
芙妮丝咬着下唇,她犹豫起来。
被强行带到黑蔷薇学社的一整年里,芙妮丝都没怎么和切西娅手底下那些女孩们有过太多交流——她对魔女仍然心存芥蒂,即使自己如今也成为了一位魔女。
“回头有机会我会去道谢的。”芙妮丝低声说。
“嗯,很好。”切西娅系起缎带,“淑女应当懂得礼貌。”
芙妮丝将几份表在面前摊开,她开始思索起要如何创造出可以与这位讨债人一对一的环境。
如果想从讨债人身上得出血酒会秘密仓库的位置,最直接的手段无外乎威胁,找到一个他无法轻易割舍的把柄,亦或是直接危及其生命。
但无论哪种办法,芙妮丝都不希望到时候现场还有外人干扰。
行程表有了,芙妮丝可以在其中任意一个节点找到讨债人,唯一的问题是她还不知道自己是否为这家伙的对手,贸然行动落入下风相当危险。
“别着凉了,把胸衣穿好。”切西娅捡起地板上的雪白紧身胸衣丢到女孩脸上。
上半身确实凉飕飕的。
芙妮丝先前把铜纸板摊开时不自觉间掀下了裹在身上的被子,对于淑女而言这样的场面并不算雅观。
她把胸衣从脸上拿开,却发现一张用粗铅笔绘制出的速写肖像画飘然落下,芙妮丝猜这是切西娅连带着胸衣一起扔过来。
女孩一边给自己扣好胸衣在后背部位的绑带,一边低头观察起那张栩栩如生的肖像画。
画上男人短发扎刺颧骨突出面孔瘦削线条立体,两只小眼睛凶而有神,看起来就不是什么和善的人。
“编码速写自动机械人偶绘制。”芙妮丝找到了油纸背面的工整签名,“这也是学社的魔女们提供的?”
给出一串差分机编码就能让自动机械人偶根据编码现场编绘图案,现在是信息时代,从前听起来匪夷所思的事情如今却是稀松平常。
可问题是,肖像编码这种正式文书工作才会用上的隐私信息,学社是如何搞到手的?
“灰云堡位于乔治森区的节制院分院有记录他的信息,学社的姑娘黑进了节制院的信息库,把这讨债人的底给抖了个干干净净。”切西娅微微一笑。
“你们连教会机构都敢黑?”芙妮丝惊诧万分,“等等,节制院什么时候在灰云堡有分院了?”
“有什么不敢的,能在我手底下干活的姑娘们都得胆大心细。”切西娅看起来很得意,“至于分院,差不多是七八个月以前建立的。有几个从柯伦佐王国来的探员和执法官与堡主约瑟夫达成了某种协定,约瑟夫在乔治森区划出了一块地提供给他们作为据点。”
芙妮丝揉了揉太阳穴,她有些晕乎,“感谢您的解答,魔女小姐。是我有些大惊小怪了,对不起。”
“看到你这么有活力我就放心了,这场战斗我认为并不会太轻松,你需要保持头脑清醒。”切西娅将前襟系带绑成漂亮的蝴蝶结,她对着镜子提了提裙摆以确认穿着无误。
“这个讨债人是超凡者?”芙妮丝问。
“韦兹·霍华德,26岁,从前是柯伦佐人,成年后为了躲避家乡债务逃到了灰云堡。他在一次赌局中输掉了半条右臂,自那以后就换上了一条蒸汽驱动的机械义肢,黑水河区的人都叫他‘铁指客’。”
切西娅翻出了更多的铜纸板,密密麻麻的刻印字痕令芙妮丝眼花缭乱。
而那些字痕正冷冰冰地记录着一个人的生平事迹。
“他的确是一位超凡者,而且序位在你之上。”
魔女淡淡地说。
“慷慨命途第八序位,‘戍卫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