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很香甜。
芙妮丝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毫无顾虑地睡到自然醒过,积攒的疲惫得以释放,紧绷的神经得以放松,头脑都比平常灵活不少。
很惊喜地也没有做噩梦。
被变成女孩后,芙妮丝经常做噩梦。
她似乎梦见曾经和夏洛蒂一起散步逛街的时光了,那时她刚开始尝试照顾夏洛蒂,还完全不懂女孩子的衣服都有什么区别和讲究,闹出了不少笑话。
真令人怀念。
舒服是很舒服。
但唯一的问题是,这是哪里?
一张雕花木床,床架繁复精美,粉色床幔轻然垂落,同为粉色的床品由蕾丝和丝绸制成,触感滑腻柔软。
陌生。
太陌生了。
但又好像没那么陌生。
芙妮丝喜欢白色,切西娅喜欢黑色,她们俩没一个喜欢粉色的,而旅店的床是矮脚板床根本搭不起这种奢华的床幔。
排除掉这些可能之后,芙妮丝一下慌了。
被捡尸了!
虽然出发前切西娅再三叮嘱芙妮丝作为女孩子不能在外头随便喝醉睡着,但愤怒权柄发动一次耗费的精力实在太大,能把剑锈分泌物和脊髓液顺利提取完已经是奇迹,她根本抵挡不住接下来汹涌的困意。
倒头就睡。
醒来大惊失色。
身上光溜溜的,紧身胸衣不见踪影,长袜被褪去,内裤也被换成了陌生款式。
没了弗洛桑白雪棉特制的内衣,芙妮丝几乎是寸步难行的,但好在双腿目前没怎么受过压迫和刺激,睡着期间还不至于洒得到处都是,只是留下了一滩浅浅的水渍。
坐起身,观察周围。
床边是张雕花梳妆台,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梳妆用品,瓷瓶精美,象牙小梳,梳妆镜边缘镶嵌金边,房间的主人一定对妆点自己极为上心,多半是位生活精致的女性。
房间一角摆着沙发与茶几,草草堆摞的书籍以及一盏未熄灭的台灯。
灯光朦胧柔和。
这个时代下少女的标准闺房样式,布局与夏洛蒂的喜好和习惯相似接近,所以芙妮丝才会在陌生之中又感觉到一丝熟悉。
回想起来,在圣都瓦蒂卡的家里,夏洛蒂的房间也布置得像这样粉粉嫩嫩,颇具少女气息。
和切西娅那老女人就不一样。
黑色黑色黑色,全部都是黑色,成天冷个脸一身黑,跟时时刻刻准备参加葬礼似的,晦气!
好爽!
好痛快!
就得在心里狠狠地辱骂那老女人!
可刚骂完没多久,芙妮丝就开始想念切西娅了。
她本该带着自己的收获与所见所闻回到金蔷薇号的,她的晋升仪式还有切西娅许诺的礼物,以及庆祝晚宴……
起初芙妮丝满脑子都想着从切西娅身边逃走,现在被陌生人捡走带到了陌生环境,真的暂时脱离了切西娅的掌控后,又开始想要回去。
或许是因为比起没见过面的陌生人,待在切西娅身边还更有安全感些。
无非就是鞍前马后端茶倒水递这递那替她打杂,日日夜夜扮演抱枕和磨角工具给她解压,夹着嗓子叫得妩媚好听些讨她欢心……
仔细想想这一年过的这都是什么日子呀!
芙妮丝捂脸悲鸣。
在被困倦拖入昏沉之前,周围似乎非常热,她猜是被点燃的鲸油流进了铺了一层羊绒地毯以及满是书卷的实验室引起了大火。
在那种环境下把她带出来的会是谁?
是敌人么?
芙妮丝无法放下警惕,她对自己目前的处境全然未知,小心谨慎为好。
掀开帷幔,试图从床上爬下去转转看,沿肩垂下的长发却并非印象中已经习以为常的银白色。
柔和却又有些妖冶的浅粉。
芙妮丝惊诧地揪起一缕搓搓.揉揉,她没有看错,灯光下樱般粉色明晰,也绝不是染上去的颜色。
她下意识又抬手摸了摸脑袋两侧。
光秃秃的。
芙妮丝猛地窜下床跪坐到梳妆台前的椅子上,抱着梳妆镜照了又照。
镜中女孩仍是稚嫩白皙的精致面容,鼻梁小巧,粉唇纤薄,但一头银发如今却成了粉色,浅紫瞳眸也莫名染了一层粉。
整个人的气质大变样。
原先的芙妮丝看起来阴郁冷然高不可攀,现在的芙妮丝看上去活泼纯真柔柔软软,一点也感受不到以前的肃杀和漠然。
然而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她头顶的犄角没了!
即使特地拨开发丝去搜去找也无法再察觉到一丝一点的痕迹,好好一对角突然地莫名地就消失不见人间蒸发了,芙妮丝摸不着头脑。
也说不上怀念吧。
那对犄角虽然一度成为过她的噩梦,但接受之后就觉得还是挺好看的,晶莹剔透闪闪亮亮,像水晶,像钻石。
茉伊拉是第一个说芙妮丝的角非常漂亮的人。
她给芙妮丝系上的那个铃铛,芙妮丝一直都很珍视,除了洗澡睡觉都挂在角根处,虽然总被切西娅调戏说这样还挺有情趣的……
停!
为什么本来很温馨的回忆一联系到切西娅就变得桃色起来了?
芙妮丝扶着额从椅子上下来。
其实变成这个样子,她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头绪。
魔力匮乏的迹象从吸收愤怒之章后就开始显现,直到第一次发动权柄耗费了大量精力后,头发就一下子全粉了,但切西娅从没说过魔力匮乏到最后会把角也给丢掉。
难道梦魔失去了全部能量,就会表现得不像个梦魔?
听起来总感觉怪怪的。
房间没上锁,但芙妮丝暂时不太敢开门,她先在房间内小小地探索了一番,结果很快就找到了收纳刺剑的皮质鞘袋与左轮的枪套以及弹药袋和针袋。
这几个皮革制品似乎是被视作一类都被放在了茶几下层。
翻开弹药袋,里头的剑锈分泌物和脊髓液还好好地装在瓶子里,没有任何破损。
芙妮丝松了一口气。
她魔女命途第八序位和愤怒命途第六序位的晋升就全指着这两瓶金贵玩意儿了,要想再找一只黑剑地蜥可真算不上容易。
然后是武器。
左轮略有磨损,但还能运作。短刺剑沾了很多污痕,还没来得及擦拭。
把芙妮丝带来这里的人似乎并不打算约束她的自由,否则就不会将本来捆在四肢的危险武器和本人放在一个房间里。
但仍然不能松懈。
在还没确定究竟是谁前,都不应该放松警惕。
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拿走了,芙妮丝总觉得好像还遗漏了什么,本来应该一起装在弹药袋里的。
是铭牌。
是她过去在节制院时接受的纹章。
那上面刻着她曾经的名字代表着她曾经的身份。
被人拿走了!
芙妮丝心头一凉。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房门外突然传来不深不浅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