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能看见的一切事物都无差别地被蒙上了一层浓郁血色。
独立的异空间。
与外界隔离开来,芙妮丝目睹了这场车祸的全过程,人群从她身边经过或直接穿过她,像在观看一幕与她无关的电影。
受雇于工厂主们的私人警察公司和街道上负责巡逻的节制院执法官都逆着人流赶来现场,职责重合的两者一边互相争吵着又一边合作着疏散混乱的人群,他们找来简易担架将重伤者从街道上抬开,随即将案发现场附近围出一个隔离带。
夏洛蒂与过来的分院同事们交流着案发经过的情况,但她显然心不在焉。
因为芙妮丝不见了。
她找不到身处另一个空间里的芙妮丝,然而芙妮丝却能从这里看到这姑娘焦急的模样。
“嫉妒命途第五序位‘绞首人’的超凡特性与傲慢命途第三序位‘血色君王’的超凡特性相结合,扭曲事物的表现力被进一步放大,甚至能影响到空间。”
芙妮丝并不慌乱,她优雅提起繁重裙角轻轻穿过人群与隔离路障,走进了那家被马车撞碎玻璃窗户的时装店。
惊人的冷静,以及对各个命途各个序位超凡特性的广泛了解。
塞拉·弗雷德的一部分灵魂仍未被彻底洗刷掉,芙妮丝继承了这些特质,是她能够熟练分析超凡者之间战斗优劣势的决定性武器。
“真是博学,执法官小姐。等回到金蔷薇号,我得给你安排一个常驻职务了,姐妹们或许会需要你的才能。”
学社的每位魔女都有属于自己的常驻职务,负责某一项学社领导者认为重要的工作。而芙妮丝已经缺席了一年,直到现在她都没有属于自己的常驻职务。
那个窈窕高傲的身影由血流汇聚逐渐定型出现在女孩身边。
酒红双眸光泽流转,墨发如瀑沿肩垂泻。
像是要参加某个人的葬礼那样,系成花束的头纱遮住犄角,漆黑哥特礼裙肃穆冷漠,厚底高跟玛丽珍鞋踩在血红的地砖上,一层波纹浅浅荡漾。
很显然地,制造了这片空间的人就是血色魔女。
她过去从第六序位晋升至第五序位时在不可预测的命运轮盘中被转为了嫉妒命途,因此也获得了“绞首人”职阶的全部超凡特性。
而大恶魔利维坦正象征着海洋的漩涡与扭曲,这是祂众多权柄之中最为人所熟知的。
“那么,我的小蛋糕,你现在能得出结论了么?”切西娅牵起身边女孩的小手,语气温柔宠溺,“关于这场光天化日之下的超凡谋杀。”
居然会以这种方式再次相遇,芙妮丝不知道该感到庆幸该感到尴尬。
庆幸的是,切西娅的救场非常及时,再晚一步芙妮丝就得在夏洛蒂面前暴露身手和实力了。
而一场惨烈的车祸也将切西娅的注意力暂时从夏洛蒂身上分散开,话题的重心此时还未转移到“芙妮丝与夏洛蒂正一起逛街”这件事上。
尴尬的是,这么及时的救场绝非偶然,芙妮丝先前感受到的视线不是错觉,这老女人肯定躲在什么地方观察了很久。
这不意外。
但问题在于是什么时候开始的?那些强加的黑锅和私底下的坏话不会全给她听见了吧?
芙妮丝微微抬头望向切西娅,墨发少女冷然高贵的面容间此刻却柔和甜美,如一副典雅的静态肖像画,展示着属于年轻女性的一切美好,完全无法想象她的年龄其实已经远远超过五百岁。
可这老女人笑得越甜,芙妮丝心里就越慌。
像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汗流浃背了。
“日安,魔女小姐。”另一只粉嫩小手提着裙角,芙妮丝转身向切西娅行屈膝礼。
恢复站姿,她又颔首低声说:“只是粗略猜想,我认为还需要再细致观察一下现场。”
切西娅的笑意间带了一丝欣慰,她又轻轻揉捏一阵才舍得松开芙妮丝的手,“可惜灰云堡的天空看不见太阳,今天其实天气很不错,阳光明媚晒在人身上暖洋洋的。”似乎是在惋惜美好的早安问候被这漫天云霾所打扰,“去看看吧,别让我等太久,也别让那姑娘等太久。”
松手的瞬间,芙妮丝浑身一颤。
切西娅指的无疑就是夏洛蒂,这个异空间中时间流逝,外界空间时间也同样流逝,此时夏洛蒂已经急得冒火,到处乱窜着想要在人群里找出突然消失的芙妮丝。
“夏洛蒂小姐,要不换我们去帮你找那个女孩?”两个青涩的年轻执法官似乎仍是见习生,第一次遇见这种场面表现得很慌张,“我们俩反正也帮不上什么忙……而阿诺德先生又回去找米歇尔分院长了……”
阿诺德这个名字芙妮丝没听过,或许是和夏洛蒂同一期的新生代,别人家的孩子芙妮丝很少关注。
“没什么问题,你们两个杵在这里也只会添乱。”稍显熟悉的高大身影把这两个新人推开,叼着雪茄的大叔从中间走出来,“小夏洛蒂你有经验,我们负责看护现场,找人的活就让他们干。”
芙妮丝有些惊讶,因为这个男人她是认识的。
罗伊·诺里斯。
芙妮丝记得以前这小子还没现在这么强壮,整个人瘦瘦弱弱好像风一吹就会倒,和人讲起话来也支支吾吾。
因为某件事情这算是后辈的家伙突然疯狂地崇拜起那时还是塞拉的她,心情甘愿做她的小弟喊她老大,鞍前马后地献殷勤表忠诚,只是后来因为人事变动罗伊就被调离了瓦蒂卡,从那以后再也没联系。
没想到几年不见,罗伊竟然练出了一身肌肉,说话底气足了不少,俨然是一副硬汉猛男的形象。
就是“塞拉味”有点太冲了,很难不怀疑是在刻意模仿。
“可……”夏洛蒂拳头捏得很紧,看起来非常纠结。
“塞莉”在混乱中走丢完全是她的过错,夏洛蒂相当担心,但是案子就发生在眼前,新人能力不足无法胜任,作为执法官作为前辈她不应该推脱责任。
如果是塞拉的话,如果是父亲的话,他会如何抉择呢?
“我明白了,我和罗伊先生留下来。”夏洛蒂终于下定决心,她转过头朝向那两位见习执法官,“但你们两个要明白,那是米歇尔分院长指定要见的证人。你们的任务可能比眼前这件案子还要重大,不准有疏忽!知道了么?”
强势果决,甚至有了一丝长官的威严。
然而芙妮丝仍然感到不满意。
在她看来这几乎是不需要思考的事情,合适的人去做合适的事,如若是在面对高危超凡罪犯,瞬息变化的战局根本不容许即使是如此短暂的犹豫,那将关乎性命。
耳垂却被人从后头轻轻吹了一口气。
刺激顷刻如电流窜遍全身,芙妮丝差点双腿发软跪倒下来。
一双纤柔手臂悄然从身后缓缓伸出来,撩拨开芙妮丝细腻浅粉发丝,抚摸着芙妮丝脆弱敏感的耳垂,夹杂着玫瑰香味的呼吸温热弥漫在白皙天鹅颈肩。
趁着女孩站不稳脚跟摇晃之际,少女贴近将她揽到怀里,又坏心眼地靠在她耳边。
随即。
轻声细语。
“不是说要细致观察现场么?那应该不是案发现场的方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