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院长，您不能……您知道那些家伙的，没什么本事却又高傲得很，和他们合作迟早出岔子！”
“够了，阿诺德，今天糟心事已经够多了！这案子谁接手谁辅助我没法决定，议会席上的工厂主和帮派首领恨不得把我一口吞下去，约瑟夫已经够给面子了！”
“可这样错得只会更多！到最后他们肯定要把责任都推给我们，可您明明知道那些都是借口！”
门还未完全推开，激烈的争吵声就已经从门缝里头窜出来了。
等夏洛蒂将门再推开些后，芙妮丝看见一个乌黑短发穿着执法官风衣的青年站在桌前，他面红耳赤地和桌子后头坐着的深紫色长发女士争论着什么。
这位女士束着低马尾，两侧鬓发整齐，墨绿色探员制服外套纽扣规规矩矩地扣到第三枚，露出底下洁白的低领衬衫，她将袖口提到小臂肘前，一对紧皱的眉头刃般锐利。
整个人透露着一股严谨干练的气息。
但芙妮丝很明显地能看出她正被某种看不见的东西压得喘不过气来，深紫眸子里藏着疲惫和困倦，却仍然强撑着表现得强势与威严。
或许在场的几个人里只有芙妮丝能看出来这点。
因为她比在场的几位都更精通演技，表情神态上的伪装只一眼就能看穿。
而这位女士无疑就是米歇尔·罗塞蒂了，虽然与几年前相比有些许变化，但芙妮丝还不至于完全认不出她，这干练女性的气质至今仍印象深刻。
“至少不会是今天，执法官阿诺德。回到你的工作岗位上去，罗伊需要你的协助，你不能指望那些负责日常巡逻的新人代替你。”米歇尔起身，她不轻不重地拍了下桌子，“如果之后真的出现了什么问题，依然由我去和约瑟夫交涉，过错责任到时候都出自我一个人，还轮不到你们这些执行层级的来操心和承担。”
“分院长……这……”
那位名为阿诺德的黑发青年眼神中的急切和愤怒一下子就转变成了担忧和难堪，他直勾勾盯着米歇尔却说不出什么话。
门推至一半突然吱吱呀呀响起来。
现在米歇尔和阿诺德都注意到这间小小的办公室里多来了两位旁听他们争吵的新观众。
有些尴尬，芙妮丝总觉得她跟夏洛蒂来的不是时候。
但直性子的夏洛蒂却不管这些，她一进门就跟阿诺德打招呼：“嗨，阿诺德，中午好。罗伊先生正等着你呢，你怎么还留在这里？”
谁知道阿诺德却和看到恶魔一样惊恐地钻到桌子另一边躲在米歇尔身后，这面目清秀的少年抱头蹲防瑟瑟发抖，甚至都不敢抬头去看夏洛蒂。
芙妮丝看了看阿诺德，又抬头看了看身边的夏洛蒂。
这个阿诺德有胆子和分院长米歇尔吵架，却没胆子直视夏洛蒂一眼，夏洛蒂平常究竟都对这可怜孩子犯下了些什么骇人听闻的暴行？
“没事的，阿诺德。夏洛蒂已经答应过我不会再揍你了，况且你们之前不是已经互相道谦过了么？”米歇尔趁这空档喝了一口咖啡。
“有些心理阴影是没办法轻易抹去的。”阿诺德义正言辞。
“还心理阴影，得了吧你！快干活去！你忍心让罗伊大叔一个人应付那些蠢货么？”夏洛蒂让出身位，指了指门外。
“看我干什么？去咯。”米歇尔扭头白了阿诺德一眼。
“好吧。请原谅我先前的无礼，米歇尔分院长。我出发去找罗伊先生汇合了。”阿诺德无奈叹气，灰溜溜地起身离开。
夏洛蒂一脸幸灾乐祸，她目送着阿诺德的背影。
还在门口的芙妮丝微微挪步腾出通道，阿诺德看到芙妮丝先是惊讶愣神，过了一会儿才挠挠头尴尬地露出类似哄小孩的笑容。
芙妮丝也不知道该怎么和这个被自己女儿亲手揍过的可怜孩子相处，索性沉默只是点头致意。
等阿诺德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楼道，芙妮丝才开始暗暗在心里纠结起来——
明明先前仍是塞拉时，夏洛蒂还没惹出过什么麻烦来，可偏偏变成“塞莉”之后再遇上夏洛蒂，却发现自己这被彻底放生的养女儿在人际交往上可谓是劣迹斑斑，没一点年轻少女该有的样子。
可她现在是“塞莉”，没办法跳出来以家长的身份教育夏洛蒂或是找阿诺德道歉。
曾经传奇荣耀却孤孑一人的炽天使级执法官塞拉·弗雷德，如今竟然在为自己女儿的青春期叛逆而苦恼，真是令人感慨。
阿诺德离开后，芙妮丝走进房间并带上门。
“真是位可爱又乖巧的小姐，不是么？”米歇尔放下杯子，她朝芙妮丝温和微笑一下，随即又抬头望向夏洛蒂，“执法官夏洛蒂，我猜她就是你说的那个从大火中被救出的女孩了。可你今早刚告诉我这则消息，没过几个小时就带着她来了，是不是有些太着急了？”
“其实是塞莉主动要来的，那时候我都还没开始提呢。”夏洛蒂摸了摸芙妮丝的头，“米歇尔分院长，您别因为她还是个孩子就小瞧了她的心智，小塞莉特别懂事可成熟着呢。”
“聪明孩子我可见过不少，但孩子终究是孩子，有些事情他们是承受不来的，别给他们太多压力。”米歇尔离开座位，她从办公桌后头走出来，俯腰在芙妮丝身前与芙妮丝齐平视线，“你叫塞莉，对么？从那么可怕的环境里逃出来，很不容易吧？这里很安全，大家都会保护你，先好好休息一阵，不需要那么急的，没人会催促你。”
“可小塞莉说她容易失忆，不快点……”
“夏洛蒂。”米歇尔冷声打断，“别把你那急冲冲的性子也强加到孩子身上，效率固然重要，但别忘了你首先是个卡巴拉教义信徒。”
夏洛蒂很不服气，但又没法顶撞米歇尔，只好跺了跺脚撇开视线独自生闷气。
“初次见面，节制院的米歇尔女士。”芙妮丝双手叠放在小腹处，她朝米歇尔恭敬鞠躬，“请先不要急于责备夏洛蒂姐姐，这次询问约谈确实是由我主动提出。我很清楚自己的处境，也知道自己具体会被问及哪些问题。”
这下米歇尔彻底愣住了，她不可思议地注视着眼前这个看似年幼的女孩。
夏洛蒂也懵了，她可从没提过“询问约谈”这个词，这是刑侦术语，只有干他们这行的才会正经地在各种书面报告上写下类似的字眼。
“塞、塞莉……这些东西，是谁教你的？”但金发姑娘很快就又反应过来，她半跪下来握住芙妮丝的左手低声问。
“是塞拉叔叔。”如夏洛蒂所愿，芙妮丝微笑着说出了那个最符合逻辑的答案。
随即，女孩却又踮起脚尖，凑近到仍未回过神的米歇尔耳边。
笑意褪去。
芙妮丝用只有她和米歇尔才能听见的声音说：
“而塞拉·弗雷德先生教会我的远不止这些，他所了解有关超凡特性的全部知识——在被魔女共同囚禁的这一年里，我是他唯一且最后的学生，是他的传承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