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月光在潭面碎成惨白银鳞,深不见底的寒水中传来阵阵呜咽。那声音不似活物,倒像是千万根锈蚀的钢针在颅骨内剐蹭,十六根蟠龙石柱突然震颤起来。
龙口衔着的玄铁锁链泛起青绿铜锈——每条锁链都刻着殷商时期的殄文,此刻正随着棺椁异动渗出黑血。
「戌时三刻——!」方世杰嘶吼着将蜈蚣草碾出脓汁,指尖被药杵磨得血肉模糊。
苗疆秘药“幽香季萜“需集齐三毒五煞,他脚边的竹篓里,眼镜王蛇的毒牙还滴着紫黑黏液。音寻突然咬破舌尖,将混着本命蛊的鲜血滴入石臼,潭水霎时沸腾如滚油,无数气泡炸裂声里夹杂着女子轻笑。
“喀嚓——!”
最粗的锁链猝然崩断,溅起的浪花竟在半空凝成冰锥。赵将军的战马惊得扬起前蹄,士兵铠甲上结出霜花。
方世杰突然抓起音寻流血的手指,在铜罐底部画出血符,罐中药浆瞬间蒸腾起靛蓝鬼火。他抡圆臂膀将铜罐掷向潭心,水面炸开的却不是水花,而是一张扭曲的鬼脸。
一阵死寂......
所有锁链同时绷直,将青铜棺扯成蛛网状。
音寻突然捂住耳朵跪倒在地——只有天赋异禀的她才能听见,那棺中传来指甲抓挠内壁的声响,混杂着婴儿啼哭与怨妇的恶毒咒骂。
「将军!」方世杰立刻递出一根乌黑箭簇。
赵将军也不犹豫,立刻张弓搭箭,一箭射出!箭簇上朱砂符咒破空进入水面,将封印阵撕开血色裂口。
“咕噜咕噜噜......”
潭底浮起一串血泡,裹着红雾的怪物缓缓升空。它周身甲壳如同倒插的婴孩头骨,每片骨缝里都嵌着半睁的眼球。
最骇人的是那团红雾,细看竟是无数张人脸在相互啃噬,每当某张面孔发出惨叫,潭边就有一名士兵七窍流血。
“乾坤借法!“方世杰甩出由铜钱与红绳组成的子午七星剑,剑身上的“洪武通宝“四字突然迸射金光。
音寻单手藏于身后的桃符此刻全部掷出,却在触及红雾瞬间燃成灰烬,她踉跄后退时,发现自己的影子正被潭水缓缓吞没。
铜钱崩裂声宛如百骨齐断,子午七星剑的残片在潭影之祸外化作一座立体囚笼!
断裂的红绳突然活过来似的,像交尾的赤蛇缠绕成经纬,铜钱碎片在虚空凝成北斗七星图。在阵法的作用下,音寻的影子踉跄着扑回脚边,裙摆滴落的却不是潭水,而是粘稠的墨汁。
“元始安镇,普告万灵!岳渎真官,土地祗灵!”方世杰念诵净咒。
音寻一眼便知,双手结势接替师兄的大阵施咒伏魔。
“太上有命,搜捕邪精!护法神王,保卫诵经,皈依大道,元亨利贞!”
当“搜捕邪精“四字脱口,囚笼中的铜钱骤然膨胀成蜂巢状,每枚铜眼都化作纸兵蜂群。潭影之祸的甲壳发出瓷器碎裂声,数百张人脸从红雾中挣脱,却被铜钱蜂群噬咬成磷火。
方世杰咬破舌尖喷出血雾:“洞慧交彻,五炁腾腾。金光速现,覆护吾身;
天之光!地之光!光光照十方!”方士杰十指结势。“急急如律令!”
在潭影之祸的头顶之上,一把嵌有血字的金光大剑笔直落下。
音寻的桃木簪应声炸裂,青丝飞扬间,她看见师兄背后浮现出三丈高的钟馗虚影。
“吼啊啊啊...!”铜钱与红绳将潭影之祸挤压成一个粽子,动弹不得!
金剑贯体的刹那,潭水逆流成瀑。无数苍白手臂从漩涡中伸出,抓着青铜棺残片想要攀上岸,却被铜钱牢笼灼成焦骨。
方世杰怀中玄铁剑突然自鸣,剑身睚眦纹的瞳孔诡异地转动——那根本不是雕纹,而是被秘法禁锢的活物眼珠!
月光在剑刃上冻结成霜,士兵们的火把同时熄灭。
音寻忽然听见师兄的心跳声,那频率竟与二十年前师父下葬时,坟头镇魂铃的节奏完全一致...
「列阵!放箭!」将军双指作刀,直指潭面。
「将军不可———!」方世杰大声阻止。
士兵全都不为所动,只是忠诚地服从命令。弓箭手张弓搭箭,数千箭翎划过寂夜,在箭身上隐约泛有金色纹路。
这些箭翎全都朝向棺材板的位置,方世杰双目圆睁,原本被压制的潭影之祸生怕被再次激怒破笼而出。
“嘶啊啊啊啊…!”潭底只听闻歇斯底里的惨叫声。
潭影之祸二度冲出水面,方世杰手中持有玄铁剑,但仍是下意识地伸手拔身后铜钱剑,但早因刚才镇压之术不见踪影。
潭影之祸发疯似的冲向岸边战马上的赵将军,就在咫尺距离时,潭影之祸再不得动弹分毫。士兵们立刻围在将军身边,赵将军只是冷笑地打量着眼前的魔物。
金光锁链从水底延伸,死死地嵌入在潭影之祸的体表,是那些被射入的箭翎!
方世杰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一幕,那些纹路他很清楚,乃是仙道之首的蜀山秘法!
「将军…这是…」
「小友,这便是我蜀山三十六天罡剑阵的简化之物,提前将一众弟子的剑气灌输在箭翎内,再一并射出,镇杀邪物!」一位黑须老者从人群之中走了过来,沿途士兵无不为其分列两队,以示敬重。「贫道风守纪,蜀山当代执法长老」他自我介绍道。
方世并不在乎对方身份,而是转身质问:「赵将军,你这是何意?我们明明约定好的!你会在大人面前进谏我天师门,并从此列入国教!」
赵将军冷眼蔑视。 「约定?我们的约定是,由你们天师门收服在周朝时期姜子牙曾封印于此的异族魔腾」赵将军指向方世杰手中的玄铁剑「并将其封印在这把亡昭之剑中,以此斩断司马氏在龙脉祖地窃来的天运!」
赵将军双手作揖隔空行礼。「自当年的妖后于朝中乱政开始,中原大地已在匈奴、鲜卑、羯、羌、氐的胡人手中遭遇蹂躏百年,如今我汉人得出宋公,此乃汉人再度得宠天幸也!」
在赵将军的眼中,主公仿佛近在眼前,一片赤胆忠心。
「如今你们天师门竟让一对弱冠之年的相好作为掌门,真的是人才凋敝啊~!」风守纪捋过黑须,为对方刚才的无视出言讥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