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世杰的身体在地面翻滚了数圈才停下,口鼻中涌出鲜血。“混蛋!老夫这次必将尔等诛杀!”黑手老人的声音里满是暴怒,刚想起身追赶,却被一道道金色的道门锁链死死缚在原地。施法者正是刚从气流中稳住身形的音寻。此刻的她,早已不在乎能否靠献上潭影劫振兴龙虎山——那是师兄的执念,而她的执念,从来都只有让师兄安息。
……
春去秋来,桃花流转。
元熙二年六月丁卯日(公元 420年 7月 10日)
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的宋公,再获十二旒冕、天子旌旗,达到了封无可封、赏无可赏的地步。这位宋公终究没能等到他期盼的国师献宝,便下令覆灭司马氏,代晋朝称帝,史称刘宋。
登基之后,宋帝下令整顿全国户籍,厉行土断之法,严禁世族隐匿户口;规定政府所需物资,不得再像过去那般滥行征发,而是派官员以钱购买;他还适当降低农民租税,废除苛繁法令,让百姓在宽松的环境中休养生息,恢复生产。
只可惜,倪颜没能等到效忠这位明君的那一天,便已英年早逝。他的母亲没能盼到儿子金榜题名的荣光,两位哥哥更是死在了宋公军队的铁蹄之下,一家满门,最终只剩下无尽的遗憾。
腊月,北境下起了鹅毛大雪,冰封的湖面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柳梦璃身着一袭刺眼的红衣,孤身站在冰岸之上,目光望着远处的雪山,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谁也不曾知晓,在逃亡的路上,潭影劫早已成了连接她与倪颜生命的纽带。倪颜短时间内承接并运用了过于庞大的力量,身体早已被透支。他们穿过茂密的深林,攀过险峻的山峰,跨过湍急的河流,在朝夕相伴的逃亡中,两颗疲惫的心无声地靠近,渐渐生出了难以言说的情愫。
在倪颜生命的最后时刻,他主动选择切断了与潭影劫的联系——而潭影劫本就不看好这个脆弱的容器,对此竟未加阻拦。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音寻与柳梦璃做出了相同的决定:背着自己心爱之人,登临蜀山。
她们一前一后走在蜀山的石阶上,默契得没有一句言语。音寻只是在与柳梦璃擦肩而过时,淡淡看了她一眼,便继续朝着山顶的仙家洞府攀去。
在此之前,音寻已解除了黑手老人对方世杰的操控,并找到了黑手老人的本体。那是一间破败的木屋,老人蜷缩在一口大缸中,半截身体浸泡在绿色的浓稠草药液体里,气息微弱,显然已是垂垂老矣,全靠这药液苟延残喘。
音寻曾问过他,为何要做这一切。黑手老人在临死前,终于吐露了真相:他想借助潭影劫的邪力与自身的邪法,夺舍人间帝王,实现那扭曲的野心。只可惜,终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话音落下,音寻没有再多说一个字,挥手催动梧桐枝,径直刺穿了他的心脏。
蜀山隐界的当代掌门亲自接见了音寻与柳梦璃,也向她们道出了黑手老人鲜为人知的过往。
三十年前,人间遭遇大旱,田地龟裂,庄稼颗粒无收,饿殍遍野,瘟疫也随之蔓延。当时,蜀山执法长老的亲传弟子主动下山游历,想要救助百姓。他在民间熬药救人,施布道法,亲力亲为,渐渐赢得了百姓的敬重。期间,一户农家的女子对他心生爱慕,可这女子早已被封建贫困的父母指腹为婚,未婚夫便是后来的黑手老人。
不久后,这位蜀山弟子与农家女子一同私奔,只给黑手老人留下了一封亲笔信,以及蜀山弟子自愿放弃的师门信物。黑手老人因此由爱生恨,他凭借家传的木活手艺,用羊皮混合香料制作了一张人皮面具,伪装成那位蜀山弟子的模样,拿着信物混上了蜀山。
靠着信物,黑手老人成功踏入了蜀山隐界,可仅仅半个月,便被同门识破了身份。按照蜀山规矩,他本应被废去筋骨,以惩戒偷盗信物、偷入隐界之罪。但在大殿之上,他将那位蜀山弟子与青梅竹马的事情全盘托出后,掌门与众长老皆是愕然,一番论证后最终选择放他离去。
那位执法长老得知此事后,心灰意冷,就此闭关数月,权当唯一的亲传弟子已死。也正是这份“放任”,间接坑害了后来的方世杰与倪颜。
蜀山自知理亏,便全力为倪颜与方世杰渡法:为倪颜剔除体内潭影劫的毒素,让他恢复人貌,安然长眠;为方世杰净化体内的邪祟,还他阳身,使其得以安逝。
之后,蜀山掌门还亲自为音寻传道解惑数月,助她化解心结;而柳梦璃因身负潭影劫,对道法心存憎恨,只是在蜀山吃斋修养,不愿接触任何修行之法。
离去那日,蜀山众长老再次为柳梦璃检查身体,竟发现她已与潭影劫彻底同化——除非将她的肉体、神魂与潭影劫一并摧毁,否则她便拥有不死不灭之身。更令人意外的是,这具身体的主导者,竟是柳梦璃本人,而非潭影劫。
最终,蜀山掌门决定任其离去,不做阻拦,只留下一枚蜀山信物,叮嘱道:“若将来你为祸苍生,蜀山弟子必下山镇压;若你潜心做人,便可与世间万物相安无事。”
音寻的心结暂且解开,便先一步下山。没过多久,柳梦璃便追了上来,两人一同返回了龙虎山。音寻将在蜀山的见闻与所学和龙虎门之法融会贯通,开始构建隔绝龙虎山与人间的大阵,期间还借助了潭影劫的力量。
在龙虎山停留了一段时日,柳梦璃向音寻请求晋昭剑与封印之法——她担心将来下山后,若潭影劫再次失控,自己能自行封印己身。音寻没有拒绝,也没有挽留,只是默默将剑与法诀交给了她。之后,柳梦璃便带着晋昭剑,踏上了寻找妹妹的旅程。
而音寻,则全身心投入到复兴龙虎门的事业中。多年后,她的弟子曾询问过晋昭剑的下落,那时音寻已至暮年,恍惚间说剑已交还蜀山长老,带回了蜀山。这番话,究竟是记忆错乱,还是有意为之,后世人再也无从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