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丁走了以后，宴会仿佛又恢复到原来那个欢声笑语的状态。
除了刚开始有小粮商面带忧色地问了伊大官人一些问题外，在剩下的时间里，大家都是有说有笑，根本没有再提及官府开仓放粮的话题。
只是今天这一场宴会，结束得比以往都早。
把小粮商们都送走以后，四大粮商脸上的笑容很快便消失了。
最胆小如鼠的粮商邴，率先站出来说道：“我就说那个许忠没安什么好心！”
他那个语气啊，那叫一个咬牙切齿，甚至都直呼御史其名了。
“现在咱们可怎么办？”邴如鼠的消极情绪在不断地向外蔓延，“咱们手头上可是囤了数千石粮食，这要是砸手里了……”
“你少说两句行不行？”神情阴翳的粮商丁，甚是不悦地斥责道，“现在事情的真相到底是怎么样，都还没有调查清楚，你急什么？就算要赔，又不是只赔你一个。”
丁阴寒看似颇有把握地说道：“我在衙门里有人，这个赈灾粮是实是虚，我去探探便知一二。如今我们根本没必要自己吓唬自己。”
“而且依吾之见，这个突如其来的赈灾粮，多半是那御史编造出来，用来乱我军心的。”
“只要我们齐头并进，团结一心，官府就耐我们不何！”
伊大官人表示，他同意丁阴寒的观点。
至于最优柔寡断的粮商贾，则是全程没有发声。
散会以后，贾摇摆找来自己的心腹，“替我去见一下御史大人，就说我想请他吃一顿饭，仅我和他二人。切记，此事千万不能让其他人知晓。”
心腹领命，刚要离开，一个慵懒的男性声音突然在四面八方响起，“贾老板，我劝你不要这么做。”
“谁？！”贾摇摆心里顿时一紧。
他这座宅邸请了阵法大师专门修葺了一个告警大阵。
未能通过他许可的人，一旦进入他的宅邸，就会立刻引起警报。
但是如今警报并未响起，却突然传来了一个极其陌生的声音。
而且这个声音根本就判断不了方向，仿佛四面八方都是这个声音的主人。
贾摇摆朝四处查看，除了他的心腹外，谁也没有看见。
而且他的心腹还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似乎并未能听见那个慵懒的男性声音。
难道是自己出现了幻听？
贾摇摆最近总是心神恍惚，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快去，快去，别浪费时间。”他见心腹还愣在原地，便不耐烦地甩了甩手。
心腹虽然感到有些迷惑，但还是按照老爷的命令去做。
然而就在他刚踏出去一步，一条血线在他的脖子间出现。
没过一会儿，他就发现天地间在不停地旋转，而老爷一脸惊恐地看着他。
最后，他还看见了自己那一具没有脑袋的身体，在向前走了几步路后骤然倒下。
“贾老板，你怎么就这么不听劝呢？”
这一次，这个慵懒的声音出现在了贾摇摆的身后。
贾摇摆急忙回头看去，看见一个身穿黑衣的年轻男子。
只是让他感到很奇怪的是，黑衣男子的脸上仿佛被一层雾气笼罩着。
他再怎么努力，也无法看清对方的长相。
“你看，一条活生生的性命，就这么被你害死了。”黑衣男子说起话来，好像还挺无辜的。
“明明是你杀的他！”贾摇摆惊骇到了极点，但是内心反而镇定了下来。
或许他的直觉在告诉他，如果他敢大声呼救，他的下场跟他的心腹也会一模一样。
“你错了，是你害死了他。”黑衣男子煞有其事地摇了摇头，“倘若你刚才没让他去见许忠，他就不会死在这里。是你，害死了他。”
“明明是你动的手……”
“嘬嘬嘬，相同的话，我不想重复第三遍。”黑衣男子用手指虚点了贾摇摆几下。
贾摇摆立刻就把嘴闭上了。
没办法，现在他是弱，对方是强。
对方说什么就是什么。
“我……我为什么不能去找许御史？”贾摇摆只好将他的疑惑说了出来。
“因为对方会把这件事情宣扬出去，到时候你们的内部会瓦解得更快。”
贾摇摆辩解道：“我只是想去试探一下许御史的口风，又怎么会影响到我们内部？”
“行了，你就不要自己骗自己了。”黑衣男子不屑地说道，“你除了贩粮，还搞货运，最近应该也注意到了吧？”
“注意到什么？”
黑衣男子嗤笑了一声，“贾老板，别跟我装糊涂。由于巨鹿县粮价高涨，周边城镇的粮商都在往巨鹿县这边运粮。你是做货运的，会不知道这一点？”
贾摇摆的脸色有些难看，但是并未反驳黑衣男子所说的话。
“你应该知道，甭管朝廷是不是又下拨了一批赈灾粮，现在巨鹿县的粮食存量都处于一个供过于求的状态。”
“但凡有什么风吹草动，这个粮价肯定就会像过度膨胀的浮囊一样，砰的一声，爆开。”说到最后，黑衣男子还做了一个爆炸的手势。
“那……那我该怎么办？”贾摇摆能问出这个问题，说明他已经认可了黑衣男子所说的话。
“贾老板，你不会还嫌没有赚够吧？”
贾摇摆冷汗直冒。
正所谓人心不足蛇吞象。
他确实还在考虑，如何以不低于一百文一斗的价格处理掉他的储粮。
“那……那我现在就去让底下的人，以官府相同的价格，把手里的粮食都卖出去。”
“嘬嘬嘬。”黑衣男子一边摇头，一边发出鄙夷的口水声，“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贾摇摆急忙改口：“九十文，我以九十文一斗的价格出售。”
然而黑衣男子还在摇头。
“八十。”
“唉……你们这些商人，怎么就这么不上道呢？许忠解决完巨鹿县粮价这件事，你以为他不会清算你们？”
“大侠，那我该怎么办？”
“开善堂，把粮食免费发出去。”
黑衣男子此话一出，贾摇摆当场就傻愣住了。
让他把自己的粮食免费分给外面那些贱民吃？
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你去联系这个人，他会告诉你怎么做的。”黑衣男子给了贾摇摆一张纸条。
贾摇摆接过纸条，不解地问道：“为什么要联系他？发粮食这种事情，我还是懂怎么做的。”
“谁让你以自己的名义发了？去找他，他是你唯一的生路。”
“不是以我的名义？”贾摇摆震惊得嘴巴都快能塞下一整颗鸡蛋。
不仅要他免费发放粮食，还不能以他自己的名义。
不如直接杀了他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