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一时间变得沉默了下来。
宫璇低垂着眼帘，似是在进行了艰难的抉择。
她与曹满相处了那么久，七情六欲早已一点一滴地滋长了起来。
从以前的不以为意，到逐渐渴望能摸到他的肉体，感受从他身上传来的温度，宫璇的心境，就像遭遇了一场春日细雨。
那一片干枯的大地被逐渐滋养着，悄无声息地生长出了一种对曹满难以割舍的情愫。
此时她的内心矛盾重重，一方面在担忧曹满的安危，另一方面又渴望以凡人肉躯与其相会。
她紧咬着下唇，眼中泪光闪烁。
这是她第一次为一个男人落泪，也是在这漫长的岁月里首次流泪。
“那……好吧。”宫璇终于做出了决定，其声音虽轻，却蕴含着万般惆怅，“我可以答应留……”
然而她的话还没说完，黑袍老者突然狡黠一笑，“曾孙媳，姜还是老的辣呀。”
宫璇不禁一愣，不明所以地望向对方。
黑袍老者接着道：“老夫刚才逗你玩的。轮回之道，乃是老夫最为擅长的本事之一。你不就是想拥有一具完美契合自己的身体吗？你们身边不就有一具咯。”
宫璇和牛头下意识看向昏迷不醒的曹瑾。
谁知道黑袍老者连连摆手，“看什么呢？不是她。”
“还请前辈直言。”宫璇恭敬道。
黑袍老者摸了摸他那把并不存在的胡须，对着宫璇指指点点，“你呀，有事就喊‘前辈’，没事就让我滚一边去，啧啧啧。”
宫璇的脸上罕见地露出了一丝窘迫，“之前是晚辈莽撞，无意冒犯了前辈。”
“我都叫你‘曾孙媳’了，你怎么还喊我‘前辈’呀？”黑袍老者有些不乐意。
宫璇微微一怔，随即明白了黑袍老者的意思，脸上不禁泛起一抹淡淡的红晕，轻声道：“那……曾祖父。”
“唔……曾祖父我还是有点听不习惯，你跟阿满一样，也喊我阿太吧。”
宫璇疑虑地打量了黑袍老者一眼，迟疑道：“那个……阿太不是指曾祖母吗？”
“在别的地方是这样子没错，不过在阿太那里，曾祖母一般叫做阿太婆或者太婆。你如果不习惯的话，叫我太公也行。”
宫璇想了想，朝黑袍老者盈盈一礼，“宫璇见过阿太。”
“好，好，好！”黑袍老者满意地点了点头，脸上洋溢着慈祥的微笑，“如今时间紧迫，老头子我也不跟你们开玩笑了。”
“还记得你们在路上捡到的那个小女孩吗？”
宫璇听到黑袍老者的这句问话，若有所思地问道：“阿太是指小乖吗？”
黑袍老者意味深长地看了宫璇一眼，“当初如果没有你的提醒，阿满也不会收留她。”
宫璇深知，自己的那点道行在阿太的眼里可以说是不值一提。
于是，她也不打算再有所隐瞒，而是如实地回道：“那小孩的体质确实与常人有些迥异，只是我的修为尚浅，实在是难以分辨其中的奥秘。”
宫璇的这一番谦虚发言，也就黑袍老者能够坦然接下。
如果换做其他凡人，恐怕早已面露惶恐。
“我也不跟你卖关子了，那小孩乃是由古玉所化。先前寄宿在她体内的，正是那刘弘夫妇托人从阴间里带回来的夭折女婴。”
听到这个秘闻，情绪一向都比较淡定的宫璇，也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黑袍老者继续讲述道：“那糜媚身患隐疾，嫁做人妇多年，也未能替刘弘诞下一嗣。”
“按照大汉律法，噢，我指的是这里的大汉律例，正室如果在三年之内未能产子，唔……女孩不算，丈夫有权可以选择休妻再娶，或者另行纳妾。”
“但是那刘弘的家庭弟位你也知道，他作为一个倒插门的夫婿，就算律法赋予了他这样的权利，他也不敢忤逆糜媚的意思。”
“有道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为了求得一子，这夫妇俩就开始剑走偏锋，尝试各种各样的离奇方法。”
“不出意外，他俩就中了有心人的圈套。”
“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假道士跟他们说，他们之所以会怀不上孩子，是因为刘弘前世作恶太多，阴德亏损，遭到了老天爷的报应。”
“于是从那时起，刘弘便在巨鹿城内开设了多家善堂，给城中饥饿的百姓发放粮食，以期弥补前世的罪孽。”
“就这样过去了数月，糜媚的肚子里还真就出现了一丝动静。”
这时，牛头忍不住搭话道：“难道他俩真的怀上了？”
“你在阴间摸爬滚打了那么多年，这种事情又怎么可能会实现呢？”黑袍老者抚须笑道，虽然大家都不知道他的胡须在哪里。
牛头尴尬地挠了挠后脑，“那也是，如果他前世作恶多端，这一世又怎么可能转世为人。”
“正是如此。”黑袍老者满意地点了点头，“那糜媚产不出子嗣，跟刘弘一点儿关系也没有，纯粹就是她年少无知的时候到处乱搞，愣是把自己的身子给搞垮了。”
这时候，宫璇恍然道：“怪不得糜家愿意招刘弘这个草根当上门女婿，还允许女儿跟他定居他乡，原来个中藏着这一层关系。”
黑袍老者微微颔首，深邃的目光似乎能洞悉过往。
他接着道：“那糜媚肚子里怀着的，实则是一枚鬼胎，三魂七魄少了天魂与灵慧这一魂一魄。”
说着，他看向宫璇，“你应该也察觉到了，那个小女孩天生慧根，却表现得像一个痴呆儿一样，这正是她魂魄不全的征兆。”
宫璇点了点头，“确实，我当时还以为她是为了能在乱世里活着，才会故意装成那副模样。”
“说起来，那个小女孩跟你还有一段渊源。”黑袍老者耐人寻味地看着宫璇。
宫璇诧异地指了指自己，“跟我有渊源？”
“不错。”黑袍老者轻轻颔首，“你可曾记得黄风谷的那一对小情侣？”
宫璇瞳孔顿缩，声音不禁多了一丝颤抖，“难道您指的是东方渐起与萧翠微？”
黑袍老者微微一笑，再次轻抚着他那并不存在的胡须，“除了他俩，还能是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