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仍旧是坐于月下，只不过这一次，旁边则是坐着一位少年。
“其实，我是想问。你，到底是来自于哪里？”
莉莲没有去看安比奇，而是将自己的手在面前伸出张开，像是在空中放了一个烟花。
“……我现在能回忆起的部分是：我是孤儿，是北边塔西城晨曦之主教会的一个神父把我从孤儿院抱出来的。我好像是在那里负责打扫卫生，整理图书。脑子里能浮现的片段，就是在图书馆里对着书学魔法什么的。神父就让我带着他写的信去冒险者公会找葛也大叔。再后来，我就跟着葛也大叔他们一起干活儿了。”
安比奇讲起了他的故事，那是一个平平无奇的过往——至少他的口气是这样。
“那么，你信仰晨曦之主吗？”
莉莲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尽管在刚刚他在楼下关于魔力的表述时，没有倾向任何一个宗教，但她仍是小心翼翼的。
“我是觉得，我有被教会里的大家照顾过。我觉得这样的感觉很温暖，所以我也想这样善待我遇见的人。仅此而已。但我不知道为什么，没办法对任何神明起任何亲切感吧。所以我也没有信仰任何宗教。”
“无信者可以释放宗教类的治疗系魔法？”
这一次轮到莉莲吃惊了。
换句话说，这个少年的存在就是反常识的。哪怕不信仰神明，也可以释放宗教类的魔法。
怪不得他的魔力是白色的。原来是没有被任何杂念或是信仰污染。
“坦白说我也不懂吧。刚才达尔利大哥跟我说了之后，我才有了点思路。莉莲很在意我的信仰吗？”
“是，也不是吧。”
风吹起了莉莲的长发。
“尽管出于某些原因，我不能跟你透露具体的。但是我能说的是：我会是世俗宗教的敌人。正如你所看到的，我正在受某种诅咒所害。在杀戮的血液越多的地方，我越会容易失控。即便是刚才的你使用五级魔法，也远不能驱散，只能勉强压制而已。”
“所以莉莲才一直不想让我知道吗？”
“算是吧。我在你不知道的地方，会有很多秘密，会杀掉很多人。这也是我，最厌恶自己的地方。但是我连自尽都没法做到。”
莉莲轻飘飘地说出了“厌恶自己”的话。
“我甚至没有办法告诉你，我到底是来自哪里。你明白的话，就应该知道相信我是一件很愚蠢的事。”
“原来是这样……但是即便这样，我也没办法不相信你。”
“…是吗？”
安比奇看着一旁的少女，她的脸上爬满了心酸与愧疚。
他又不禁想起那句，那是她的赎罪。
或许，她一直在为自己到底是什么而纠结与痛苦。
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仅仅与她相处一天的自己所不知道的。
无论说什么，都会显得轻飘飘和无助。
她说得对，她的一切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但是…
“我想了解莉莲更多事。”
“你…你这家伙……”
莉莲又是胸口一痛，捂着胸口喘着气。安比奇急切地想更靠近看她情况的时候，她又缓解过来了。
“随你乐意吧。还有一件事，是我的猜测，你不要外传。”
“是什么？”
“关于你的黑发。有人告诉过你什么吗？”
“没有。但是好像是神父说，不要让人看见我的黑发。而我似乎也没有见过黑头发的人。但是偶尔见到我黑发的人都会害怕。我读过的书上面也没有讲过这件事。”
“既然神父都这么说的话，那我可能猜对了。听好了。上一个在位的九世王曾经册封过一个信奉战争之主的神使为勇者。哈尔维列历220年，也就是17年前，王国发动了对北方魔族的讨伐打击。这场战争以魔族元气大伤，王国无力再进一步作结。那位勇者在这场战争中被魔族封印了。而他则是出了名的品行恶劣，光是奸淫掳掠，都有很多人受害。”
“这……”
“我与他曾经交过手。当时的我还不够强，输了他一招，逃掉了。”
莉莲这样说着，将自己左手袖子卷起。小臂上正是有一条触目惊心的刀疤——它直接将莉莲的那只手环绕了起来，在周围的温润的肌肤中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拜他所赐，我丢掉了一只手。因为他有神明的力量，所以即便是以我自己的能力重新长出，也留下了这样的结果。”
“你是想说…那个勇者也是黑头发？”
“嗯。他是除了你之外，我唯一见过的黑头发的人。再加上到你异常的魔力量和身体素质……我只能怀疑，你的母亲正是他施下暴行的人之一。”
莉莲又将袖口放下，转头接着向西方看去。
“……我明白了。谢谢你莉莲。”
“你怎么也不惊讶或者质疑呀，不怕我是骗你的？”
“其实，我思考过无数这种可能。我甚至想过，我是不是生下来就被诅咒了。但是，即便是你突然这么说。我也只会觉得，不真实。仿佛那不是我的事。”
“那就忘掉吧。”
“嗯。只是，莉莲，你是不是年龄其实很大？”
“问女孩子的年龄是很失礼的。”
“啊啊对不起！”
“不过还是夸奖你一下吧，刚才我失控的时候，你放的魔法很准确，很及时。”
“有帮上忙吗？”
“有。”
……
两人畅谈良久。等到决定下楼的时候，西方已经快发白了。
这个时候，是5月9日的凌晨。
距离屠龙宴，还剩下一天多的时间。纳茨城的风波，还没有平静。但也与两人无更多的关系了。
达尔利倒是还要忙一堆事情，而纳比亚则是一早收拾东西跑路了。
所以等到这座城市的阵痛开始缓和下来的时候，只有两人驾着从骑士团抢过来的马一路南去。
而让我们看向王都，大地之母的神殿。
如果说把这个大陆的宗教分化阵营的话。则可以说其中一半被认为是良善的，一半被认为是邪恶的。
通常来说，王室与贵族们更加倾向于让良善的宗教进入自己的统治范围。原因是，这些宗教更加倾向于去帮助自己打理百姓，增加税收，巩固统治。
大地之母，则是良善信仰信奉的神祗中最有名最普遍的。
这里的神殿是王国的最高总殿。明明才一清早，就有不少平民在神殿门口排起了做早祷的长队。
今天早上的门，怎么开的就晚了些呢？
而就在神殿中的一个朴素的小房间内，一个灰头土脸浑身脏污的人正在挨着一个中年女牧师的说教。
“所以说才不想让你去当什么冒险者。看看你现在的狼狈样子，真是把我气死了。”
女人没有一点宗教徒在外表露出的温柔，而是对着男人嘴下毫不留情。
但她的手却同时也没闲着。没两下男人的脏衣服便被她剥了个干净收走了。随后她又抄起水盆里的毛巾，帮男人擦拭身体。
“我给你擦两下，你就赶紧给我滚到那床上去睡觉去。我可忙得很。这段时间你不准给我离开神殿，听到没有？”
“好好好。忙也舍不得给我放一个清洁术，而是亲自动手帮我擦。真辛苦呀？”
男的则是死猪不怕开水烫，还在嬉皮笑脸。而下一刻，他腰上的肉就被拧了个一百八十度。
这下笑不出来了，眼泪水进肚子里流着了。
“亚沙！这是你欠我的！”
牧师又狠狠吼了他一句。但随后，她便像脱了力一样，完全变了个人，毛巾一扔便扑到了亚沙怀里。
“都是你欠我的。”
“对不起嘛老婆。”
亚沙抚着那个要强女子的头。似乎自己这次离家期间，她又掉了不少头发。
“你还知道我是你老婆啊？这两天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嗯。”
“晚上我把咱女儿也叫回来，一起吃饭好不好？”
“或许她不会给我好脸色看吧。”
“那也是你的问题。”
“是，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