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进去多久了？”
“十分钟？二十分钟？总之不超过半个小时。”
身穿印有「特勤」字样行动服的两个男子正在交谈。闪烁着红蓝两色的机动队警示灯反复照在他们脸上。在他们头顶，机动队的飞艇从街道顶端横穿而过。
“是三十分钟零二十九秒！”另一个特勤队员带着手机走过来。
“啊？真的吗？”
“真是让人失望啊，亏我还这么相信他。”
一伙特勤机动队队员围了上来，把带手机的队员围在中间。有人抢他的手机看，有人扒着同伴的肩膀往里看。有的人得意，有的人愤愤不平。有的人把手伸了出来。
“给钱吧，诸位！”
“切——”
“等下周发了工资再说吧！”
“没钱不要出来赌啊！混蛋家伙！”
“要不再赌个四十分钟的？”
黑道火并罢了，都是该死的人。特勤机动队基本上是不会管的，连事后清理也懒得参与，全都交给黑道自行解决。他们要做的就是维持秩序，让普通人滚远点。
这就是一直以来的规矩。适用于黑道。机动队。普通人。企业。上班族。自从大崩裂发生之后，世界海平面上升了五百米，超级企业逐渐掌控了一切。
作为人类来到这个世界后的生老病死，全都跟他们脱不了关系。
忽然的，有人发现「禁止入内」的条幅跳动了一下，紧接着一道身影钻进大楼。
“谁！谁进去了？”有人大喊。
“是那家伙，那个新来的小屁孩。”又有人立刻认出了那道背影。
“是他啊……怎么回事？通知没发给他吗？”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一个人回答这个问题。那小子的做事风格跟他们完全不搭，所以没有人真正把他当做特勤机动队中的一员。
“马上联系他，让他回来。”
队长模样的特勤队员打开车门，试图用车载对讲机联系对方。然而拿手机的家伙从人群中钻了出来。他手里攥着不少钞票，并痛快地分出一大部分塞给队长。
“要不，再赌一把？”
乂—— 〇 ——乂
27层到了。
电梯打开的瞬间一具咽喉被洞穿的尸体斜斜倒了下来。
叶鸣海侧身躲过，走进了这个已经化作人间屠宰场般的娱乐会所。
随后他看到的是下一具尸体，下下具尸体。横七竖八的尸体。拦腰而断的尸体。
高悬在舞池中央的旋转彩灯仍在运转，只是没了音响的嘈杂和人声鼎沸就显得这里格外的令人心悸。死一般的寂静中，一共躺着十二个死人的尸体。
他来到这可不是为了制止黑道之间的火并。
这已经是这个月的第四起事件了，黑道火并后连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
连报仇都没有，事后竟然再也没有人主动提起过此事。这未免也太反常了。黑道之间死了这么多人居然不会主动寻仇？叶鸣海认为这绝不是火并这么简单。
这帮人，火并的双方基本上都是各自社团里实力最强的打手。
就像是……就像是有人刻意让这些强者分出胜负后，再残忍地杀死最强者。
他迫切的想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离开舞池，他进入更深处的走廊，尽头是连排的几个房间。
强光手电筒的光柱扫过每一个房间，由近到远，然后……在最后一个房间停下。
那是装修得很别致的实木双开门，它就这么静静的矗立在走廊的最深处。
不知为何，叶鸣海只觉得这里像极了墓室。
门后会有什么？是如同潮水般奔泻而出的血海吗？
叶鸣海放慢脚步，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他一手持枪一手握住手电，两手一上一下交叠在一起。枪口，灯光，全都稳稳对准了那扇毫无生气的大门。
……什么都没有发生。
一直到他小心翼翼推开房门，将整个房间都搜寻了一遍，也还是没有发现任何人。
唯一值得关注的是——只有一具尸体！
只有一具尸体，那就意味着另一个人或者逃了出去。
连续的追查终于发现了新的变化，不再是死气沉沉的两具尸体在那等他。
“林羽。王蛟。”
生命反应系统的蓝光扫过地上的血迹，经过短暂的识别后，将两人的身份信息显示在屏幕上。两人分别是两个社团里的小头目，充当的也都是金牌打手的角色。
即便不翻看尸体，叶鸣海也能断定，这具棕熊般巨大的尸体必定是王蛟无疑。
可是林羽呢？这栋大楼早已被封锁，难道他拖着重伤的身体躲在某处？
地上扫描过的血迹，大部分都由林羽提供。这样的出血量，早已超过了正常人能够失去的血液的三倍。他绝不可能拖着那样的躯体离开这里。
“林羽……”
叶鸣海的视线越过林羽的照片，穿过大门，落在前方闪着微弱灯光灯的走廊上。
找到林羽，也许就能知道事情的真相。
前提是他还活着的话。
乂—— 〇 ——乂
“你死了。林羽。”
稠如墨汁的海浪拍击在林羽的脸上，将他唤醒。他蜷缩起身体，干呕不止。然后，他听见有人在对他说，说你已经死了。这里是一片气味呛鼻的污染海滩。
林羽抓了一把海水握在手里。
说话的人站在他面前，遮住阳光，他只能看见一个逆着光的轮廓。
滑腻的海水从他的指缝间溜走，他的五指具在，十指具在，身上没有任何缺失的部位。仿佛那场战斗只是他午后做过的一次噩梦。不！现在才是梦吧……
他用手指捻着海水，粘稠的海水好似口香糖一样被拉长。
“这是哪？是地狱吗？”
林羽倒在地上，好似已失去了全部力气。
“是。但也不是。这里是墟海。”
“墟海？”
“这里是人类最终的归处。每一个死后的人类，都将归于墟海。同样的，这也是人类族群最后的归处。归于墟海，是所有人都无法逃离的命运。”那个人说。
“你是谁？”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墟海选中了你。”
“选中我？”林羽仰头盯着那人眼睛的位置，忽的笑了出来，“哈哈哈……又来啊。”
曾经有一个人也是这么对他说的。
他回想起两年前自己刚刚从特勤机动队的收监室里走出来的时候，黑道的龙·BOSS也这样逆着光对他说，社团看中了你的能力，社团才是能实现你价值的地方。
由于女孩拒绝作证，林羽因故意伤人被判处监禁和罚款。
那是他第一次进收监室，一共被关了四十二天。
当黑道的龙·BOSS问他意见的时候，他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倒不是因为什么真的打算去社团发光发热，也不是因为什么不想在学校被欺负，更不是什么想让所有人都害怕自己这类无聊的理由。
他只是单纯的觉得——为什么不呢？
“让我替你们杀人对吗？”林羽说。
那人并不在意林羽的嘲笑。或者说，他并不知道这有什么意义。他只是静静等待着林羽的笑声渐缓，等待着林羽的情绪恢复稳定。他说：“是的。”
“好啊。”林羽点点头。
“不问问为什么吗？”
“杀人而已，需要为什么吗？”
那道身影盯着他看了很久，才缓缓对他说：“原来你不喜欢长篇大论。原本我还准备将墟海的起源，发展，现状一一向你说明。现在看来已经用不上了。”
“我是个简单的人。”林羽坦然。
“那我也长话短说吧。简而言之，墟海的力量正在被现世之人盗取，你要做的就是让他们归于墟海。”
“明白了。就是咱们社团的货被人抢了，让我再抢回来是吧？”
“你要这么理解也可以。”
“那些人都是什么来头？”林羽问道。
“杀死你的那种人。”那道身影如此回答。他始终背对着阳光，仅露出人形的轮廓，仿佛这里的太阳永远都在他的背后。
林羽目光一凛。
那飘忽不定的身法，快到极致的刀。盗取了墟海的力量吗？原来如此！
“我该去哪找到这种人？”
“这个不用担心。”那道身影手掌一翻，手心里出现一颗红色宝石，“它会帮助你找到你所需要的目标。”
宝石飘向林羽，落在了他的手里。陡然间宝石变成了一颗生物的眼球，竖瞳凝视着林羽的眼睛，随后扭曲着挣扎着从一颗石头变成了一只红瞳乌鸦。
“呱——呱——现世吗！该死！我不想去呱——！！”乌鸦立在林羽手指上，伸展羽翼，随即打了个哆嗦。它怪叫着：“快让我回去——呱！！”
“这是什么东西？”林羽晃了晃手，乌鸦也立在他手指上被晃来晃去。
“我不是东西！呱——不对，你才不是东西！”乌鸦梳理着羽毛，听见林羽的声音又被惊得飞了起来。它呱呱叫道：“怎么是个男的！？是个男人！？”
“男人怎么了？”
乌鸦围绕着两人飞了一圈，落在那道身影的肩上和身影四目相对。
本来还以为这两个东西之间能有什么对话发生，没想到乌鸦只是和逆光身影对视了片刻就悻悻飞回林羽手中。
“怎么了？不可以吗？”林羽继续发问。
“也不是啦呱——准备出发了吗呱？”乌鸦故意躲避林羽的视线，又开始梳理羽毛。
“准备好了吗？林羽。”
林羽看看那道身影，又看看乌鸦，试图从这两个非人生物身上看出点端倪。
“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他这一句话刚准备问出口，然而就在这时，突如其来的海浪将他席卷着拉入深海。
“对了，由于你的肉体残缺不全，我只能帮你修改一下，希望你会喜欢。”
在失去意识之前，林羽再次听见了那人的声音。
向上望去，隔着幽暗的海水，那道人影依然背着阳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