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羽在互相连接的天台间极速飞奔。
那杂乱不堪的黑色平原，喧嚣刺激的霓虹深渊，被一一迅速抛在身后。这个世界正在她的眼中极速后退。狂风带起她飞散的头发，她在天台的边缘跃起，然后……
消失了！
喔喔！快看呐，她的身形在街道对面的天台再次出现了！凭空消失后在另一处地点凭空出现，这就是林羽刚刚获得的新能力——「闪烁」。
穿过现世的帷幕，立刻移动到目光聚焦的空间。
林羽转身在天台的边缘坐下，靠着生锈的栏杆，两条腿悬在空中。在她的面前，充满压迫感的广告飞艇自街道深渊中升起，犹如浮出海面呼吸的超大型·鲲鲸。
广告飞艇的点阵显示屏上变换着充满魅惑信息的文字。
「没有比这更好的了」「快来试试吧」「想吃杯面」「一小时五百元任摸」。
飞艇越升越高，游弋在水泥平原的上空。在林羽的脚下是被霓虹灯牌完全占据视线的街道。废气开始升腾，将她淹没进刺鼻的气味中，乌鸦穿透浊白的废气落在她的肩膀上。
“上手很快嘛。鸦羽。”乌鸦说。
“杀掉那些人就能解锁新的特殊能力吗？”
“理论上是这样的啦。呱。当那些非法用户盗取的力量回流墟海时，你就会解锁更多的能力。呱。这也是一种保护机制啦。总不能一上来就让你把幽都炸了。”
“幽都是什么？”
“呱。幽都啊，幽都是墟海上唯一一座城市。人类的城市。那里同样也是墟海和现世最大的连接点。那些人就是通过架设在幽都上的特殊设备抽取墟海的力量。”
“墟海……墟海的力量到底是什么？”林羽转过头看向肩膀上的乌鸦。
乌鸦飞了起来。它呼扇着翅膀，落在不远处写有「请随便使用」的霓虹灯牌上。它凝望着林羽，灯牌的光照在乌鸦黑曜石般的羽毛上，反射出玄奥的色彩。
“是大崩裂时，死去的六十亿人类。”乌鸦说。
乂—— 〇 ——乂
“超好味·杯面，超——超——好味！！”
换台。
“水虎·超级市场，今日！薯片——半价！就在今日！就在水虎·超级市场！”
换台。
“伊吔吔吔吔吔吔！！这个男人要挑战的是一分钟内连续后空翻三百次，惊人的挑战！他真的能成功吗？今晚十点第五频道，一起来看看吧！”
换台。
杂乱的高层居民楼内，老太太正百无聊赖地摁着遥控器。
广告，广告——还是广告。
每一次换台，老旧的显像管电视总是会伴随着雪花点发出“嗡~嗡~”的噪声。
一阵闷雷似的响声穿墙而过，紧接着是连环不止的马蹄声，轰隆隆从你头上跑过，随后是生化牛仔在1秒**出6发子弹的声音和虚拟偶像演唱会的欢呼声交织缠绵，分别从左右声道攻击你的耳朵。万幸的是，老太太有点耳背。
在这个基本上没有个人隐私的高层居民楼里，打开门就是走廊。
走廊一侧连接着几十户人家，而另一侧则是幽深的天井，没有厕所。一层楼只有一个位于走廊尽头的公共厕所。在这里，你得把所有人都当做是自己的家人。
“吔诶诶诶？那是什么？你看到没有？”
“那是人吗？有人掉下来了？”
“天哪！那是个女孩子吧？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来不会有事吧？”
换台。
在这个平常连门都懒得关的住宅楼，伴随着激烈的阵风将老太太手边涂满涂鸦的电话簿翻起数页，一位拎着刀的少女凭空出现在电视机旁，一脸的慌张。
“抱歉！我马上离开。”少女抱着刀，双手合十。
换台。
“drink！！drink！！日神·啤酒——够嗨！够爆！够爽！我要爆了啊！！”
换台。
少女赤着脚绕过沙发，从前门跑到后窗。她推开单薄的木纹玻璃窗朝外面探出头看去，又倒退几步回来，深吸一口气的同时压低身体，凝望着窗外马路对面的阳台。
“呱——！！”
红眼的乌鸦此时也跌跌撞撞飞了进来。
等有人找到这间屋子时，少女带着乌鸦刚好如狸猫般轻盈地跃出窗户，在空中划出弧线，于突如其来的阵风和白炽灯的爆闪中消失不见了。
“诶？刘奶奶，你看见刚刚有个女孩掉下来了吗？”
“刘奶奶你刚看见有个女孩，这么高，拿着把刀从你这过去了吗？”
“刘奶……刘奶奶你……”
而老太太只是盯着电视滋滋作响的雪花屏，摁下遥控。
换台。
“慢点——呱！鸦羽！”在少女身后的不远处，乌鸦拼命挥动翅膀，“不就是不小心脚滑掉下去了吗？除了我没人看到！你等等我——呱！！”
林羽冲刺的速度更快了，连风都成为了阻碍。
如果乌鸦能追得上林羽的话，一定能从她那张精致的脸上看到一抹红晕。
因为逞能想试探闪烁的极限距离，结果就是从七十多层的天井一路坠落到了五十多层的平台上。不巧一开始就被一条毛毯糊住了脑袋，导致她就这么稀里糊涂、叽里呱啦的往下掉，期间不知道撞碎了多少雨棚和晾衣架，落地时全身都是“战利品”。
乌鸦好不容易才在衣服堆找到了林羽。
她爬出来的时候头上顶着不知道哪位女士的睡衣，怀里抱着不知道谁家的小猫。
“呱哈哈哈……我早跟你说了吧！”乌鸦忍不住嘲笑。
“闭嘴吧你！”
他们继续在黑暗的水泥平原上游荡，感受着风的阻力……和自由。
乂——乂——乂
位于鲮鱼·罐头工厂的外围，那一联排的高层住宅楼将工厂围成了一个盆地。
24小时*365天不间断运行的鲮鱼·罐头工厂将废气毫不留情的排放在周遭的空气中。整个区域都弥漫着一股洗脚水发酵的味道。低矮的云层，飘下零零细雨。
林羽熟练地掀开高层一处居民楼的外窗，翻了进去。
这是只有她一人知晓的秘密场所，周围的居民大多都是罐头工厂的员工，无慈悲的连续工作让他们没有任何心思去了解除自己以外的任何人。
除了工作，就是休息。不好好休息的话，一定会死的吧！
“呱。这就是你的据点吗？鸦羽。”
乌鸦从没关紧的窗缝里钻了进来。它用那双红眼睛打量着这个陈设简单的房间。
唯一能够值得注意的就是，那摆满一整墙的吃了完的杯面！
“呱！鸦羽。这些都是你吃的吗？有这么好吃吗？我也想尝尝呱。”
小小的房间还不够乌鸦扑腾，它飞了一圈后落在了林羽横置于刀架的刀上。
屋子里，林羽已经脱光了身上的衣服，又变成了赤条条的状态。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当然是洗澡，以及销毁穿过的衣服。这是她一直以来保持的习惯。
只是脱光了之后，视线就不知道该往哪放了。
“你还挺厉害的嘛——呱！”
“只需要开启超算·模式就能把阴狐揍得找不着北。那家伙，完全丧失战斗意志了呢。一心想着逃命。呱。虽然只是个最低级的非法用户啦。”
“再接再厉！再接再厉！呱——！”
乌鸦用喙梳着它那黑曜石般的羽毛。
对于林羽来说，这只乌鸦实在聒噪了点，以至于突然想恶作剧般的逗一下它。
“小黑，”林羽回过头看向乌鸦，“你不会随地排泄吧？”
“我可是墟海渡鸦！怎么可能会排泄呢！还有小黑是谁啊呱——！！”
“小黑是你啊。”林羽眨着眼睛。
“呱！我是有名字的。呱！我的全名是道解·豆腐果。呱。叫我道解，或者豆腐果都可以。”乌鸦也双翅合十，假装行礼。对于非人类来说，行礼是万万多余的行为。
“知道了，小黑。”
“是道解·豆腐果！呱——！”小黑愤怒地飞过去啄林羽，但是被拉上的浴室门挡了下来。它立在浴室门把手上怪叫：“有本事你别出来！呱——！”
“有本事你进来吧。”
雾气升腾，氤氲了整个浴室，水声潺潺作响。
少女低垂着眼眸，身上凝固的血渍开始溶解，冲洗，暗红色的水流汇聚在她脚下。水蒸气自下而上将她包裹，显得雾气中的少女格外脱俗。
就……冲洗一下算了吧？
她不敢多做流连，略显仓促地结束了沐浴，裹上浴巾匆匆离去。
来到洗漱台前双手撑住台面，伸手擦掉玻璃上的水雾，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自己现在的样子。镜中倒映着的是少女清冷的面容和毫无瑕疵的身体。
林羽只是怔怔望着镜子，几乎不敢相信这就是自己。
乌黑的长发犹带水珠，服帖地垂在肩头。
修长的眉毛下一双凤目深邃明亮，眼角微微上挑，暗红色的眸子透着几分莫名的疏离感。嘴唇紧紧抿着，泛着透亮的光泽，平添几分诱人的破碎感。
这……这女人是谁？
是我吗？！
林羽怔怔望着镜中的自己，眉头微蹙，眼神中流露出几分迷茫。她缓缓抬起手，指尖颤抖着触上镜中少女冰凉的面颊，仿佛要确认那是真实存在的。
很难形容这是什么感觉。
林羽现在脑子里嗡嗡作响，她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以女性的身份注视自己。
曾经熟悉的那个总是面无表情的男人已经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绝美的少女。
“该说些什么好呢……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浴室的门很快就开了。
小黑一个没留神从把手上掉下去，又飞了起来，在那呱呱直叫。
林羽裹着浴巾，带出一阵阵白色水雾。
“鸦羽。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啊？呱？”乌鸦歪着头问。
“水……太热了。”
林羽缩进了那张她睡了两年的单人床，长长的头发被她抓起来丢在一边。原本熟悉的位置却总有种奇怪的陌生感。她明亮的眼睛盯着天花板，没有丝毫要睡的意思。
难道以后都只能顶着这幅躯体生活？
还得去做一个合法身份才行。
幸好人际关系比较简单，至于父母那边……估计早就把自己当死人了吧。
她从来都没有思考未来的习惯，原本的生活本就是刀口上舔血，能不能活到明天都是个未知数。但是现在，也许是有了长时间的计划，也许是身体起了变化……
辗转在单调的灰白色床单，望着同样单调的灰白色墙壁，林羽迎着窗外散射进来的灯光坐起身子，长发如瀑般从肩膀滑落在胸前。发丝沾在脸上，她伸手拨开。
一股莫名的感觉压抑在胸口的位置。
她下意识地去拿手边的长刀，却扑了个空。她的刀向来摆放在随时可以从床上拔刀的位置，但现在……心中一惊，立刻回头却发现刀一如既往地摆在刀架上，未曾移动。
乌鸦落在刀上用翅膀遮着脑袋沉睡。
“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胆小了……”林羽喃喃自语。
身体的变化让她只能撑起身子，爬过去把刀取了过来。
“呱……还不睡啊。鸦羽。”乌鸦耷拉着脑袋，从刀鞘跳到了刀架上接着睡着了。
林羽没有管它，只是把刀拿在手里。然后，才有了些许安定。
渐渐的，意识变得模糊，万千思绪最后都将化作一场光怪陆离的奇梦。
少女抱着刀昏沉沉睡了过去。
也许，现实比梦境还要来得离奇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