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羽可能还没有死。”
“吔诶！真的吗？”
“真的吗？小羽他没有死？”
机动队特勤车的防爆车轮快速碾过路边的水洼，将泛着油光的积水溅射在躺在路边的醉汉脸上。脑门上系领带的醉汉挠了挠脸，翻个身继续睡了下去。
叶鸣海的双眼透过后视镜看向后座满脸惊讶的夫妻二人。
“只是有所怀疑。因为并没有发现他的尸体，也没有找到他的人。所以他现在应该是处于失踪状态。”叶鸣海收回视线，在红灯处停下车子。
“……是这样吗？那我们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的？”
“说不定……说不定他回家了呢？”
林母焦急地看向林父，而林父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溺水者的最后幻想罢了，他们当然清楚，如果林羽真的想回家的话，也不会等到今天了。
“我想了解一下，最近这段时间里林羽有联系过你们吗？”
“没有……”
“从来没有和我们联系过。”
“那么最近，有遇到过什么奇怪的事情吗？”叶鸣海打开了车内的录像设备。
“奇怪的事？也没有吧。”
“每天都是在工作，要说奇怪的事……那就是有一个不记名的账户偶尔会给我们的账户转钱。我们也怀疑过是小羽，也去银行问过，但是银行不愿意透露信息。”
“……不记名账户吗？我知道了。”
乌鸦落脚的信号灯变为绿色，叶鸣海发动车子驶过街口，在下一个转弯处，他看见一个头发蓬乱，衣服破烂的少女倚着墙走出巷口。
仅仅只是一瞥，少女沾满血污的倔强容貌和暗红色的双瞳牢牢刻印进了他的脑海……是街头暴行吗？他立刻将车停在路上。
“怎么了？”
“是发现什么了吗？”
什么都没有。街道上只有几个围着火桶取暖的流浪汉在好奇地盯着他。几个失败者躺在路边刷着Low·视频。还有几个行人，实际上是看到特勤车后收起武器假装逛街的菜鸟·黑道。菜鸟们故意不看他。
面对后座夫妻俩探出车窗的询问，叶鸣海只是凝视着少女刚刚所在的地方……在那个地方，忽如其来的旋风，将火桶里的火焰吹得晃了几下。
“呱——！”
乌鸦在他头顶振翅飞走。
叶鸣海抬起头，在高空游弋的广告飞艇钻进铸铅般厚厚的云层。看来是要下雨了。
乂—— 〇 ——乂
在因为地基下陷而倾斜的神像旁，少女于半空中凭空出现。然后，重重摔在地上。
“咳——咳咳——”
她用力挤压着肺里的空气。然后呼吸。然后呼吸。然后咳嗽。然后……大口呼吸。整个人都好似摔出裂纹的青瓷娃娃，胸口痛得连呼吸都是一种酷刑。
身体上的疼痛倒还能忍过去，最重要的是一直积攒在胸口的压抑，在看见特勤车后座那一对夫妻时彻底爆发。难受得无论怎么呼吸，无论怎么用力咳嗽直到把血咳出来把肺咳出来，那种胸口被残忍挖穿的感觉始终堆砌在那无法消散。
就好像被人活生生从心脏上挖去一块肉，只留下赤裸裸的空洞。
她躺在肮脏冰冷的地面，控制不住的蜷缩起身体。地面上是被水浸湿的广告单，用夸张的字体写着「等你」「就在这里」。赤裸上身的肌肉男举着玻璃瓶装NICE·可乐对着拿到传单的每一个人露出夸张得露出全部牙齿的可怕笑容。
「最后的海岸线」
这几个更夸张字体的特效字写在肌肉男头顶。啪嗒——水滴在上面，溅起水花，字迹变得模糊不清。然后是下一滴水。许多滴水砸在纸面上……原来是下雨了吗。
重金属酸雨下得真大。
林羽抬起头，空洞的视线望向狭窄破碎的天际线。霓虹灯牌闪烁着，因雨水的腐蚀溅射出白色火花。她的脸颊早已被雨水打湿，头发也湿了，全身都被酸雨浸透了。
幸好她的身体是被墟海的力量强化后的身体。
在没有PVC·雨衣的防护下这样大规模零距离接触重金属酸雨，如果是普通人的话恐怕活不过三天。就算侥幸得到较好的治疗，也会留下许多无法根治的后遗症。
因此一到了雨天，街道上的人就肉眼可见的变少了。
但也有例外！
“Yohhhhhhhhh！快看呐！是迷途的美少女吗？好运！”
“Hoh！小妹妹，这么晚了不回家在这里淋雨，可是会死的哦！”
穿着PVC·透明雨衣，那两位嘻哈·Man居然再次出现了。菜鸟境界的他们急于用一件件犯罪事实证明自己的实力，以获取更高级的地位。
“跟哥哥回家吧。小妹妹。”
“Yohhh……哥哥叫你玩嘻哈，带你去录音室唱「吃了晚饭不给钱」！”
哦哦！那可是时下最流行的说唱单曲！是由时下最流行的说唱组合「叽里/呱啦」在超好味·餐厅的厕所花了5分钟创作出来的超热单曲。听说灵感来自于没带钱去吃饭的恐惧感和刺激感，一整首歌都在重复「吃了晚饭不给钱」。实际上他们给钱了。
少女在他们一步步接近的脚步中撑着……刀？缓缓站了起来。雨下得好大，雨点砸在PVC·透明雨衣上溅射出无数水花，噼里啪啦的吵得要死。
好像同一个克隆仓里出来的嘻哈·Man用近乎赤裸的目光舔舐着少女的身躯。
面对毫不掩饰的目光，她本能的感觉到不适。可是为什么？只是因为对方在盯着自己看吗？今天的烦心事已经够多了。少女脸上露出厌恶的表情。
“……滚。”她淡淡的声音被雨声盖住。
“什么？”
“什么什么？”
“滚啊。”
“什么？”
“什么什么？”
“如果你们不想死的话。”少女抬起眼眸，墟海的浪潮拍击在现世的彼岸。
“吔诶诶诶！”
“吔诶诶诶诶——！！好可怕！！”
雨幕中，少女那暗红色的眸子让他们感到了来自基因深处的恐惧。仅仅只是一个杀意对视，两个嘻哈·Man翻起白眼口吐泡沫倒在地上。
“哼！”林羽无情的拿走了他们的PVC·透明雨衣，一件穿在自己身上，另一件丢进了垃圾箱里。她把头发拢在身后，戴上兜帽将所有表情都藏了进去。
被夺走雨衣的嘻哈·Man会发生什么？会生病吗？会做梦吗？会腐烂吗？会死吗？谁知道。反正在这个已经腐烂掉的城市，这种事只能说是司空见惯的了。
“呱——你在这里啊！鸦羽！”乌鸦快速划过雨水满天的天空钻进了林羽的PVC·透明雨衣里。雨水从它的黑曜色羽毛上滚落，一滴也没有沾上。
“雨水把你的气味都冲走了。呱。你还好吧？鸦羽。很抱歉今天判断失误了。本来还以为都是低等级非法用户，实力应该都相差不远的。呱。总之非常抱歉啦。”
“……我没事。”
真的没事吗？林羽握刀的手从一开始就在颤抖。
积郁在胸口的情绪被一点点转换成了愤怒。变成了可怕杀意。这几年过着苦行僧般的生活，才将自己塑造成为一个合格的毫无感情的杀手。可是……可恶啊！
太可恶了！为什么！为什么会对这种无所谓的事情感到不悦？
为什么会开始在意别人的眼神？
在战斗中只是因为对方的一句「表子」就愤怒到失去判断，导致差点被杀。
仅仅是！仅仅……仅仅只是看到了几年未见的父母……那是什么情绪？差点无法站立，也无法呼吸。从离家那天开始我就已经接受了一切，可是为什么……
后悔了吗？
林羽垂着头在雨中停下脚步。
“真的没事吗？呱。鸦羽，我看好像心情不太好。”乌鸦有些担忧。
为什么会后悔？怎么可能会后悔！可是我这几年到底在坚持什么？除了杀人就是在去杀人的路上。我这几年到底活成了一个什么东西……我到底算什么？
我抛弃了一切，我试图把自己变得没有弱点。
难道只是因为我是个不敢面对的胆小鬼吗？不！这绝不可能！我现在只是被女性的身体，更加感性的身体影响了判断。只要我继续保持下去，不会出问题的……
她望向巷子的尽头，重金属酸雨砸在PVC·透明雨衣上飞溅四散。
不会。
“呱？鸦羽？”
不会。
“你还好吗？鸦羽？”
不会。
“鸦羽？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不会。
“啊啊鸦羽！前面来车了！呱——”
不会。
“鸦羽！跟我说话呀！”
不会的。
“我没事。”她对乌鸦说，“告诉我下一个目标在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