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缓缓上升，透过生锈的折叠门缝隙射入的昏黄光线，也开始变得断断续续。老旧的显现管数字来到了53层。
穿过被许多人当做厨房的公用外挂式走廊，夫妻二人将叶鸣海迎进了这间不大的屋子。
林父顺势打开阳台的窗户，让清凉的夜风吹进屋子。然后用略带歉意的语气说：“实在抱歉，叶警官。家里一般都不会来客人，所以也没什么准备。”
“不用客气，我只是来了解一下情况。”叶鸣海回答。
“随便坐就好了，”林母一边说着，一边用塑料杯从标红的管道中接出热水，“请喝茶，警官先生。”
“非常感谢。”
与其说是热茶，不如说只是热水罢了。叶鸣海打量起这间屋子的陈设。两室一厅带阳台的房子。没有厕所也没有厨房。
夫妻二人应该也是在外面的走廊做饭吧。至于厕所，应该和大多数杂居大楼一样放置在走廊的最尽头。
叶鸣海也是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的，因此对于林羽的遭遇，心里免不了会添加几分感同身受的同情。
叶鸣海抿了口热水，站起身子巡视屋子。
油亮的桌椅，破旧到开裂的沙发。老式CRT·显像管电视机正闪着玄奥的雪花。他注意到宽厚的电视机上摆着相框。相片中的一家三口站在大象·滑梯前拍照。
“林羽出走之后有和你们联系过吗？”叶鸣海又抿了口热水，塑料杯子有点烫手。
夫妻二人乖巧地坐在沙发上。两人面面相觑，然后一起摇了摇头。
“一次都没有吗？”
“……一次都没有。”
林母的眼泪又要流下来了。阳台的风吹进来，林父搂紧了她的肩膀。
“那孩子的性格从小就这样。也是我们那天骂他骂得太狠了。我们……我们也不想那孩子长大后跟我们一样，在流水线上消磨自己。他的成绩通过联考是没有问题的，再进入大企业话，成为办公室·上班族也应该是没有问题的。”林父说。
“只是……出了那种事的话。”
尽管新武都的巨型·企业做的都是些胆大妄为的勾当，但是明面上在招聘菜鸟时，还是只会挑选那些没有犯罪记录的学生。
“他说他是为了救人。可是……可是我们都没有相信他。”林母抹着眼角说，“倒不如说，就算相信他也没用了。那时候与其说是责怪，更不如说是在……发泄……”
“正是如此。我们也想找个机会跟他道歉。”林父望向叶鸣海，又望向妻子，“只是没想到，之后就再也没有过他的消息了。我和他妈妈每天都很愧疚。”
林母肩膀一耸一耸地抽泣。
“是他第一次被收监的那件事吗？那件事我也有所了解。据我所知，没多久他就辍学正式加入了黑道。”叶鸣海继续在房间巡视。他看见挂在门口的防护连体衣。
门口的玄关处摆着工作证。塑胶手套。塑胶雨靴。吃完的鲮鱼罐头。特惠券。还有……一张学生证？
学生证挂在墙上，熟悉的样式，一个少年的照片显示其中。
“铃蓝·进步进步……高中？”叶鸣海念了出来。
他忍不住凑近了查看。
因为这所高中也是他曾待过的学校。他好像忽然回忆起了什么把学生证拿在手里，思绪随着记忆飘回了那个阴沉着天的下午。
“在看什么呢？这么多人？”
“是打架哦！高年级之间的打架！”有人回答他。
“哦哦！是打架吗？怎么不把门打开看看？”另一个人说。
“笨蛋吗你，要是惹火了高年级的人连你一起打！”身后有人说。
“快看有人出来了！”前面的人在说。
厕所的门缓缓打开，一个满身血污看不清脸的人拎着水管晃晃悠悠的走了出来。从他身上散发的恐怖杀气让围观人群主动在人群中隔出一条通道，让他毫无阻碍的走出了这里。
“他是谁？”
“不认识哦。应该是高年级的不良少年吧？”左边有人说。
“天哪！快看！快进来！”
“发什么事了？”
左右两边都有人开始起哄，叶鸣海也被推搡着挤进了厕所。
满地的血污，躺在地上呻吟的人。毫无动静的人。已经失禁的人。只有一个人走出了这里。
“……原来是学长。”
老式CRT·显像管电视的雪花屏开始无规律的跳动，并发出刺耳的噪音。啪嗒。位于客厅沙发后方的房间突然发出物品掉落的声音。三人同时望向了声音发出的方向。
“还有其他客人吗？那是什么房间？”
“那是……”林母像是被卡住了喉咙，用力抓紧林父的衣服呜呜丫丫的发不出声音。
“那是小羽的房间！”林父震颤之余终于把话说了出来。
“有钥匙吗？”
“门没锁……”当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林羽已经冲过去拧开了房门。一阵风穿透窗户吹了进来，吹起米黄色的窗帘，蓝色玻璃窗被吹得啪啪作响。
房间里没有人，只有敞开的窗户和滚落的生化熊猫·塑胶玩具。圆滚滚的生化熊猫滚到叶鸣海的身边停下。叶鸣海捡起来，走到窗边向外探头观察。但是什么都没有。
“呱——”
乌鸦呼扇着翅膀飞向不远处的连廊，像是在嘲笑他总是差了一步。
“有什么发现吗？叶警官？”
“是……小羽回来了吗？”
夫妻二人互相搀扶着立在门口，迟迟不敢进来。
“没什么……”叶鸣海回头对他们亮了一下手里的生化熊猫塑胶玩具，“应该是风吹的吧，把这个东西吹了下来。下次记得关好窗户，都有雨水落进来……”
等等！雨水……这附近都没有下雨，为什么会有雨水落进来？
像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想，夫妻俩同时对他说：“可是我们一直都有关窗啊。”
叶鸣海沉吟着，望向窗外。
挂在楼下几层的风筝线上的PVC·透明雨衣被激烈的风吹得左右横荡，然后慢慢缓和下来。
会是你吗？林羽！
大难不死后回到久违的家里，是打算最后看一眼家人后开始逃亡吗？在你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到底是什么人在后面操控这一切？
扫描仪释放蓝色的扫描线，快速将整个屋子扫描完毕。
除去林父林父和叶鸣海他自己以外，扫描仪获得了一个陌生的指纹和一个陌生的脚印。
果然！有收获了！来这里调查果然是正确的选择。叶鸣海按耐住惊讶将林父林母支了出去，并关上门。
他单独坐在床榻上，手中扫描仪发出幽幽蓝光，查询进度条在不断向着100%逼近。他的心跳频率也在不断加快……很快就会有结果了。
他的手掌接触到床铺中央，感受到一阵区别于床铺其他位置冰冷手感的温暖。再仔细观察，勉强能在床铺中央分辨出有人趟过的痕迹。
89…94…99…然后……扫描仪发出「滴滴」的电子合成声。显示屏上显示的是——无查询结果。
没有结果吗？
叶鸣海眼角跳了跳，这怎么可能？最奇怪的一点是脚印，根据扫描仪分析这应该是一个女人的脚印。并且还是个十分年轻的少女的脚印。
难道是女朋友？太奇怪了。
不管怎样，这也算有所进展吧。
叶鸣海收好扫描仪，站起身子。他的目光扫过钉在墙上写有「不行就死」的墨宝。然后……离开了这里。
与此同时。
在蓝色玻璃窗正对着的那道连廊的角落。林羽正抱着刀默默躲在这里。PVC·透明雨衣没来得急带走被丢到不知道哪去了。
直到现在，林羽才逐渐意识到这只破鸟办事从来没有一次靠谱过。
本想着让它帮忙警戒一下，如果家人回来了立刻叫醒自己。结果这只破鸟睡得比自己还熟，要不然突然惊醒，恐怕现在已经被逮了个正着吧。
林羽幽幽地看着乌鸦。
乌鸦落在栏杆上，歪着头也在看着林羽。旁边的房间里传出来男人咳嗽和女人叹气埋怨的声音。
是不是要说点什么？
乌鸦突然开口了。“鸦羽。呱。你发现没有？”乌鸦歪着头说，“那家伙的好像老是跟在你后面，是不是对你有什么目的啊？”
林羽移开了视线。
“不用管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