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出门之前，她洗了头发，又费了好大劲才弄干。
额头一小撮头发被毛巾搓得起了静电反应并翘了起来。她对着镜子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头发按下去。翘起来。按下去。又翘起来。然后她生气了……生气也很可爱。
少女穿着不太合身的衬衫，像个偷穿男友衬衫的调皮女友。
“伊吔——伊吔——伊吔——请等一下！我接一下电话。喂喂喂。是健二桑吗？还在练空手道啊？”
罐头笑声。
外面的老旧显像管电视在放着「杯面人脱口秀」。直播在昨晚就结束了，今天是重播。画面外冒出沙沙的声音，穿皮套的杯面人在高脚麦克风后面表演空手道连击。
据说这些罐头笑声在录制的时候还是上个世纪，应该是在大崩裂之前吧？那时候这个星球上还有着超过80亿人类，到现在呢，死了很多，但还是剩下很多。
也就是说这些开怀大笑的人已经死了不知道多少年了。
大家都在被死人逗笑。
“来来。这位朋友你上台。对的就是你。不要东看西看。也别看着天花板，那里又没有藏着忍者。”
罐头笑声。
“站在这里，没错。站稳了吗？用力打我一拳，打我个猝不及防。”杯面人说。
“啊哈哈哈抱歉呢。我没打过任何人。”另一个声音沙沙的在说。
“那就发次疯吧！哥们！狠狠打我的脸，打我的下巴！”
“伊吔——！”
“咕哇！好可怕的黑暗空手道！”
罐头笑声。乌鸦也跟着呱呱笑起来。电磁干扰让电视画面跳转成雪花屏，但很快又恢复正常。
“你要跟我一起去吗？”林羽的声音从浴室传出来。
“嘎嘎嘎噶——我不去！我要在家待着。”
是据点，不是家。林羽在心里更正。她背着印有「超好味」杯面图案的联名款单肩包走出浴室。包里装着有塑料·硬币、水手服、PVC·透明雨衣……还有短刀。
总之准备的很周到。带着水手服是因为要去洗衣房洗衣，带PVC·透明雨衣是为了应对新武都随时都会落下的重金属酸雨，带短刀是为了应对突发恶性事件。
不管怎样，从外表看上去都是个长相可爱的普通女高中生。
又折腾了有一会，她一副完全败掉的表情，顶着翘起的头发从浴室里出来。
“传说中的深海巨妖被加工成美味的杯面来到你的面前！”脱口秀节目结束了，杯面人开始念广告词，“绝对不是在开玩笑！超好味！超——超好味！”
“呱！我要吃这个。鸦羽！”乌鸦盯着电视上的杯面人说。
“知道了。”林羽说。
她穿上小皮鞋，背上单肩包后离开房间。
下沉的落日已经被密集的杂居大楼切割成大小不一、形状不同的橙黄色图案。布满风筝线和的外廊，风把晾晒的衣服吹得晃来晃去。林羽从下面走过。
穿过一连串的门洞、电梯、连廊、天桥、她来到街上。
这条街上最多的就是穿统一连体防尘服的流水工，每个人都是一副即将过劳死的模样在街上了无生趣的走着。工作，睡觉，抽空吃饭和排泄。没有其他选择了。
但是经过拐角，来到另一条街就变成了另一种截然不同的风格。
密集度高到能将天空彻底遮蔽的的霓虹灯牌不分昼夜的闪烁着。距离入夜还有段时间，街上的行人并不算多。没有中产上班族的光顾，这条街看着有些落寞。
在霓虹灯下，经过赛博化改造的丰满应召女郎们打着哈欠，靠在墙边没精神的刷着无聊的Low·视频。赛博·义乳能根据顾客的喜好调整大小、形状、柔软程度。胸口暴露的又柔软又滑嫩的部位贴着「三百币一小时任摸」的发光牌子。
每隔50米就有一个Nice·可乐自动贩售机。「不来点Nice·可乐吗？」「适量饮用无害绝对！」「只管喝就好了」「爽」……LED显示屏上播放看着就爽的诱导性广告。
自动贩卖机旁边是一地的空瓶和倒在地上像是跳上岸的鲤鱼那样「阿巴阿巴」吐着泡泡的重度成瘾者。
“蘑菇……大象……”失神呓语的轻度成瘾者像是丧尸一样游荡。
街对面。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垃圾车一边播放着生日快乐歌一边快速驶过路边水洼，将恶臭的黑水溅在路边睡觉的流浪汉身上。
“阿巴……？”
“祝你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歌在街边急刹，从垃圾车上下来两个睡眠严重不足的口罩清洁工。扬声器的声音彻底失真。清洁工操作着机械臂从垃圾车里伸出，然后……啪！
“哦哦！STRIKE！”
几个年轻的菜鸟·黑道助跑着从街对面冲过来将垃圾箱一脚踹飞。哗啦啦。垃圾飞了满天，一个散发恶臭的醉汉从垃圾箱里滚出来，吐了自己一身。
无论是谁，都是一副快要疯掉的样子。
林羽面无表情的在这条街上走着。
骑着小排量摩托车的莫西干头黑道们像是鱼群一样围着她转圈，吹着口哨。车上贴着诸如「无血无泪」「南无阿弥陀佛」之类的荧光贴纸，并用霓虹灯管装饰车身。
“咻咻！咻咻！看这边！”
滴滴叭叭滴滴。狂按喇叭！
“咻咻！可爱女孩子！看这边！”
滴滴叭叭滴滴。喇叭狂响！
小排量摩托车的车尾处硕大的音响模拟出大排量内燃机低沉的轰鸣。为首的莫西干头黑道，穿着印有「无思想」字样的皮革风衣双手抱臂站在后座。然后……
“咿呀——！！”
“咕哇！”
进入另一条街时，小巷里藏着的几个条子跳了出来，把莫西干头的菜鸟·黑道们围在中间用警棍打。
“咿呀——！”
“咕哇！”
哒哒哒哒哒！不受控制的摩托车像是鱼雷那样冲进街边的「随便吃」连锁快餐店。
“吔诶诶诶！！我的盖浇·饭！”
“开什么玩笑啊！混蛋！”
叽里呱啦的一阵喧闹。看场子的两个黄色鸡冠头黑道戴着赛博·头罩冲出来，看到这幅残忍的光景又马上掉头折返回去。
林羽继续走着。惨叫声渐渐远去，她在一家自助洗衣房停下脚步。
「好干净·自助洗衣」的蓝色霓虹灯牌发出嗡嗡的底噪。「衣」字冒着火星斜着掉下来，被几根电线拉着，斜斜的挂在写有「便」「宜」的透明推拉门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