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风卷起的报纸在空中打转。在废气中转了好几圈，飞到街上，被路过的少女一把抓在手里。撑开。
「遠い将来で失」霓虹灯字牌在头顶爆出电花。在诡谲的紫色霓虹灯光下，报纸的头条粗体字写着「『网络球·空间』测试版即将上线」。
往下看是使用盗版Link·接口导致多人死亡的案件公告。目前特勤机动队的骇客小组正在和北亚·重工的技术员共同追踪盗版接口的非法供应商。
「便宜。不便宜也没关系。」「总之贷款就好了」……再往下是把格子填满的广告。然后还是广告。
“嘁。”少女微微蹙眉。
风吹起少女耳畔的发丝，她下意识的用无名指将发丝拨到耳后。等一整个动作完成后，少女愣了一下。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像这样习以为常的女性化动作。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融入了自己的潜意识？
忘了。但是不重要了。明明已经习以为常的穿上了女生制服了吧。现在再纠结这种东西。骗自己吗？
第一次杀人和第十次杀人之间心理上可能会纠结、会难受、会没法接受。会做噩梦。但是十次以后杀人就成了茶饭日常了。就是这个道理。
“让一下啊。喂！”会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随机出现的上班族出现在少女身前。“别站着发呆不动啊！小女孩。挡着叔叔上班了喂。”
“啊……抱歉。”
戴着斗笠的路人从少女身边匆匆走过。排队等电车的上班族像是杂草一样挡在路边。下水井盖啪啪啪的被废气顶起，垃圾车缓缓驶过，整个街道都弥漫在白色废气当中。
然后就在这一片比雾气更浓的白色气团中，一个体型巨大，踩着竹子高跷，走路四摇八晃的巨人从废气中缓缓现出身形。
“哦哦！快看！是游神！”路边的上班族叫了出来。然后更多的上班族像是生化狐獴那样把头抬了起来。
“是的哦。”
“夜游节就要到了嘛。”
“还有几天啊？”
“好想请假去看夜游节啊。”
“讨厌上班……”
杂草般的上班族们像是被单独划分出一个种族那般低声交流着。
咔嘣。咔嘣。咔嘣。颇具压迫感的神像。面无表情的神像。戴着大头头罩的神像甩着手朝林羽走来。
林羽仰着头。越仰越高。
巨大的神像身披赛博·彩袍背上插着柔性LED的三角旗帜。比钢铁更坚硬更柔软的生化竹子从袍子下面伸出来，手臂随着动作来回摆动。
彩袍和LED显示都没有点亮，应该只是为夜游节做准备吧。在游神的后面跟着一个摆弄ICC·终端的人。
“快让一下！小妹妹！”
林羽仰着头后躲到一边。游神迈着高跷腿从她面前走过。目空一切的三目看着前方。咔嘣。咔嘣。高大的身形逐渐消失在另一片废气当中。
“夜游节吗……”
……
“夜游节啊。”
乌鸦站在遥控器上，用鸟嘴啄着换台键。广告。换台。广告。换台。广告。然后是「杯面人脱口秀」的直播。乌鸦「唔」了一声。
“呱。夜游节在墟海也有呢。”
“墟海也有吗？”
穿着水手服的林羽丝毫不顾及走光什么的，一脚蹬开小皮鞋，然后相当虚无的倒在沙发上。头朝下。
跳动着阴极射线的电视机里，夸张皮套的杯面人依旧以30个后空翻外加15个倒挂金钩的好本领隆重登场。
“现世的人类产生的剧烈的思想波动都会直接影响到墟海。呱。包括大量人口死亡啊。大规模的宗教信仰啊之类的。呱！就连「少女·少女拯救世界」的演唱会都会影响哦！”
“真的假的……”相当虚无的回答。可能是石膏·音乐听多了吧。林羽翻了个身，换个姿势躺着。“墟海平时是什么样的？……跟我之前见的差不多吗？”
乌鸦盯着电视发出「嘎嘎」的笑声。“嘛。这个嘛我也不好回答。总之在墟海和现世很像的地方只有幽都。”回头看了林羽一眼。“呱……不过我也没去过。”
“嘁。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林羽偏头看向电视。但是完全没有在看电视。长发垂下来盖住了眼角，她随手拨开。“……我今天又遇到那个人了。”
“呱？你说谁？”
“那个姓叶的条子。”
“哦哦。已经进展到互相认识了吗？”
“你这个白痴。”林羽坐起身子。“最近老是能碰到他，很奇怪不是吗？哪有这么多巧合？”她盘腿坐在沙发上，一手撑着下巴思考，“他真的不是墟渊·众什么的吗？”
“呱！为什么会这么想？”
林羽涣散的视线没有焦距，脑神经荧幕正在一幕幕回现见到叶鸣海的场景。“如果是的话，直接杀掉就好了。”她无慈悲的说着。
“不是啦！那家伙怎么可能是。”乌鸦蹦到小桌的边缘看向林羽。电视机跳转到「超好味·杯面」广告画面。乌鸦歪着头在说，“你今天有点奇怪哦。鸦羽。”
“抱歉呢。只是我这个年纪的女孩子的日常闹骚罢了。”
“喂……鸦羽！”
“把我变成这个样子，是恶趣味吗？还能指望我很正常？要说奇怪。从一开始就已经很奇怪了吧。只是那时候我还没缓过来，还没有适应新的脑神经的思维逻辑。如果你们想要我尽快完成任务的话，那就做错决定了。大错特错！”
“说不定哪天我就会哭着撂挑子不干了。”林羽说。
“那种事怎么可能啦。你可是鸦羽。”乌鸦跳着脚说。
“嘁！”保持着双腿并拢的内八坐姿，虚无的看着电视。声音仿佛从空气中隐去，杯面人在无声的表演空手道连击。她喃喃着说，“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消除身体的影响。”
这时。罐头笑声把她从陷入泥沼的思维拉了出来。
“思维方式，行为模式，潜意识，都会发生变化。”少女把葱白修长的手举在眼前。握紧。然后松开。“到最后我会是谁呢？”光滑的掌心没有一丝茧的痕迹。
“真的有灵魂这种东西存在吗？”她突然问乌鸦。“我的灵魂、现在是什么样？”
乌鸦以同样暗红色的双眸和少女对视着。
“嘛。你看到的墟海，就是灵魂之海。换句话说……算力之海。”乌鸦慢慢做出解释，“与其说是灵魂，不如用算力这个称呼更加贴切。人类的降生会从墟海分走一些算力，等死后，算力又会重回墟海。就这么简单。”
“就像是……一滴眼泪汇入大海。”禅意回答。乌鸦扬起小小的脑袋。
林羽小小的「嘁」了一声。“相当虚无的回答呢。”
“你的问题就很虚无啦。呱！你要问我灵魂是什么样子，你现在是什么样，灵魂就是什么样。”乌鸦用力扇着翅膀，呱呱叫个不停。
“别纠结这些问题了！笨蛋！”乌鸦叫道。
林羽用眼角瞥了它一眼。
“你才是笨蛋。”她说。
她从沙发上坐起来，拍拍后面的裙摆，穿上小皮鞋。她走向窗边，推开蓝色的窗户望向天空。天空阴沉沉的，正酝酿着一场重金属酸雨。
“我要出去一趟。”她说。
“你去哪？要我一起去吗？”乌鸦飞着，落在刀架上。
她披上PVC·透明雨衣，踩在窗台上。她停下来想了一会儿。然后回头看向乌鸦。
“回家。”她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