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巨人观般膨胀的腐烂都市。这里是未来,是人类已经彻底失去未来的未来。这里是大崩裂之后建立的人类都市——新武都。
街道上升腾的废气穿过层层堆叠的霓虹灯牌,攀附着蚁巢般亮起昏黄灯光的杂居大楼一直来到位于89层的天台。管道。风筝线。再往上,随时会落下重金属酸雨的铅云悬在每一个行人头顶,压低他们的颈椎。
「总之便宜」「冰室」「拉面」「非常欢迎」「热情会所」「免费就好了」「音乐卖场·石膏」……由霓虹灯管和各式字体组成的深渊,夜晚只会让喧闹变得更加喧闹。
嚣张的的生电·社广告飞艇从有如倒悬之海的铅云中沉下来,沉入喧哗的霓虹深渊,将无意义的广告词近距离投射在两侧的杂居大楼。
「生死」、「来去」、「生电·社」……身处低收入居所的人们,连拒绝广告的权力都没用。
被重金属酸雨侵蚀的金属围栏在天台边缘摇摇欲坠。夜风稍微吹动少女的裙摆和乌黑长发。穿着水手服的少女。鸦羽。暗红色的双眸无感情的注视着陷入泥沼的城市。
“呱。”
浓白的废气中吐出一只不详的黑羽乌鸦。无雨无月的夜,少女持刀伫立在天台边缘。然后,一跃而下。
【Night·of·Slaughter】
祭祀先祖的人们在霓虹灯下燃起火盆。黄纸、冥币。人们在人间尝够了艰辛,只能将希望寄托于死后。亦或是虚拟世界。实际并无不同。
忽然……不详的旋风刮起纸灰纸屑,街上行色匆匆的人们连忙躲避。“末日……死……”跪在角落向未知祭拜的流浪汉悄悄失禁了。
“吔诶—!”
“好可怕!快躲开!”
“实际不祥。”
“为何会有风?为何?”
无感情的旋风携带着黄纸屑穿行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人们像是鱼群躲避鲨鱼那样向两边散开躲避着不详的风。然后……「哗啦!」
旋风吹起男人的衣摆。体态颀长的男子矗立在街道中央,一直等到围绕在他周遭的恼人旋风消散后,他才继续压着帽檐朝着前方走去。人们像是鱼群躲避鲨鱼那样躲避着男人。
“咕哇——!”
撞破玻璃,从楼上尖叫着坠落的老练·黑道重重摔在写有「不还钱·事务所」的霓虹灯牌上,像风干鲤鱼一样挂在上面。接着摔下来。死了。
男人脚步不停的从摔成烂肉的尸体边走过。咕噜。咕噜。冒着热气的血浆顺着人行道地砖的纹路流淌,渐渐形成一个血腥的「止」字。
瞥了一眼血字,男人很快移开视线。“真是不详啊……”他念叨着。
男人穿着双排扣防酸雨风衣,立起的衣领和压低的狩猎帽帽檐是为了隐藏身份。这里是腐败的酸汤底·街道,他来这里,是为了见一个人。
向着更深处走去,霓虹灯牌就变成了充满暧昧和诱惑的紫粉色。
“玩玩吗?帅哥。”
“一小时三百币任摸哦。”
“什么都可以呢。”
像是神奇宝贝训练大师般站在街边的应召女郎们一个接着一个迎上来,经过赛博改造的丰满胸部无慈悲的荡漾着。
男人继续往街道更肮脏处走去。
“呀咩罗!呀咩罗!呀咩罗!呀咩罗!呀咩罗!呀咩罗!”爆发出绝望呐喊,人生失败者被莫西干黑道吊在炸掉的路灯下面用电鞭抽打取乐。
“咕哇—!咕哇—!咕哇—!咕哇—!呀咩罗—!”惨叫只能迎来黑道群体的集体哄笑和更多的残忍鞭挞。
“呀咩罗!呀咩罗!”
黑道群体骑着大排量摩托车绕着失败者转圈,像是某种末日景象的再现。轰轰!嗡!轰轰!莫西干黑道们捏着离合器拉高内燃机转速,让摩托车在原地爆发出惊人的轰鸣。
高高立在车尾写有「无·government」「喧哗」「正义」「想吃拉面」「罪恶来临」的旗帜威风凛凛的迎着风哗哗作响。
街道左右两侧的矮楼,整栋楼都被令人不安的涂鸦涂成了黑色,并且用白色的涂鸦写着「继续」「恶搞」。
男人在街角稍作停留。他拉高衣领,蹲下去假装系鞋带低着头四处张望。确认没有人跟踪后,起身快步钻进角落的黑暗小巷。
在小巷的尽头,有另一个同样用风衣遮住脸孔的男人在等着他了。
“等很久了吗?”
男人玄奥的发问。横跨狭窄小巷的机动队飞艇探照灯扫过一瞬,短暂的照亮了男人的眼睛。是叶鸣海!
“还好。快说吧,不要浪费时间了,你既然能骇入我的终端,自我介绍什么的就免了吧。快说什么事。”
“我知道你被停职了,体面的上流人工作恐怕也很难保得住。”叶鸣海说,“只是因为报导了巨型企业的丑闻就要受到那样的羞辱。明明是上级授意然后去办的吧?到头来上层无事发生,责任全在你身上。”
“很想大干一场吗?”叶鸣海凑过去,继续用煽动性的语气挑唆,“把那群以为能置身事外的、自认为凌驾于你之上的上流人士狠狠拽下来!”
叶鸣海面前的这个男人。他的身形已不再稳定,激动和恐惧壮烈的冲击着他脆弱的脑神经。
“超好味……超……超……”
他无意识的念叨着这段刻苦铭心的广告词。紧接着身形一歪,帽子掉了下来,露出他沧桑的50岁左右,发型收拾得十分整齐的模样。
他就是当初报导了香肠工厂失事导致「超好味」股价下跌,并且还念错了新赞助商的倒霉主持人。
“是这样吧?嗯?你也是这么想吧。复仇啊!难道你想像擦过腚的手纸那样被丢进下水道吗?嗯?”
“你想吗?”叶鸣海说。
“……”沉默。两个男人面对面站立。生化蟑螂从阴暗的角落飞出来将享受着腐烂物的生化老鼠扑倒,撕咬,然后拖进逼仄阴暗的下水道。
“你想要我做什么?”主持人问。
叶鸣海拿出一盘磁带丢给主持人。主持人双手接住。磁带的空白位置写着「不是重要的东西」。
“今晚。我需要磁带里的内容在电视上出现……先别忙着拒绝。我知道你一定有这个办法。”
“然后就逃命吧。带上你的家人,带上你的狗狗……”叶鸣海递出纸条。“去这个地方躲着,能保证你和你家人的安全。”
机动队飞艇的探照灯再次闪过,将叶鸣海冷峻的身形照亮一瞬。主持人把磁带和纸条用力攥在手里。
“能问你个问题吗?”
“你说。”
“磁带里有什么?”
……
「丑闻!丑闻!大规模死亡事件与黑暗巨企有关!普通人的生命就这么不值一提吗?我们的government难道只是巨企的傀儡吗?停职?我是被停职了!但是!」
50岁左右梳着大背头的主持人在电视的右下角慷慨陈词。
电视里,可怕的黑暗资料在重复播放……「随便死几个」「多一点也没事」「多重连接」「潮汐」「用人命堆」「必须登陆」等邪恶的字体在电视中出现,心理承受力低的观众想必已经吐着白沫悄悄失禁了吧。
「实际恐怖活动!夜游节!拒绝参加!看到游神就跑……阿巴……」
主持人带着激昂表情的脑袋掉了下来。另一个主持人过来把他无头的尸体推倒,坐在尸体的位置上。
「那么很抱歉各位。电视台出了点小故障,请各位不要惊慌。夜游节实际安全……怎么回事?怎么还没关掉?」主持人微笑的表情僵在脸上,小声对着镜头外说。「快点!」
「吔诶—!磁带拿出来了也没用!被……被糟糕的骇入了!」画外音在惊恐的说。「完蛋了!」
……
“完、完、完蛋了!!”将下体赛博改造的男人试图躲进电视柜里。但是失败了,坚挺的分身将柜门顶开。
“可恶!”他心一横,直接将无法控制的分身掰断。“咕哇—!”终于柜门能够关上了。房间里只剩下电视里的黑暗情报在反复播放。
然后……
咚哒、咚哒、踩在他精心挑选的实木花纹地板上的死神正在不急不缓的朝他靠近。咚哒、咚哒、声音停住了。男人躲在衣柜里,屏住呼吸。
「预计死亡人数……」「预计影响街道及区域……」「不要接近」安静的听着电视里的声音。死神已经走了吗?他刚想松一口气,但是!
“咕……咕哇!!”赤黑的长刃穿透柜子将男人的心脏刺穿。
「实际会死」「实际会死」电视里难听的合成音响起。
“阿巴,阿巴……”男人痛苦得从柜子里摔出来。仰面躺在地上,躺在血泊之中。分身终于软了下去。
男人失神的望着持刀少女的暗红色眼眸。少女无慈悲的看着他。“为、为何……”男人说出遗言。然后死了。
穿着水手服的少女转身走向巴洛克风格的豪华阳台。哗啦。夜风将长长的刺绣窗帘如风帆般吹起。
少女收刀入鞘,踏着洁白的石制扶手向着黑暗的更深处跃去。
……
“幸会。鸦羽小姐。在下玻璃框。”
“幸会。在下鸦羽。”
“你!你这女人,你想做什么?”
“杀了你。”
“杀我?为何?”
“无需理由!喔唰—!”
“吔诶——!”
“喔唰—!”
“咕哇——!咕哇!”
“死吧!”
“阿、阿巴……”
……
“幸会。鸦羽小姐。鄙人肥猪。”
“幸会。在下鸦羽。”
“你来这里,有经过膛线大人的同意吗?出了差错怎么办?快回你自己的位置上去!”
“喔唰!!”
“吔诶——!你想干什么!”
“喔唰!”
“咕哇—!”
“喔唰——!”
“咕哇?为何!”
“没有遗言的话就死吧。”
“阿巴!”
……
“幸会。鸦羽小姐,鄙人巨大拳套。”
“幸会。在下鸦羽。”
“你也是来处决的吗?该死的电视台!完全不想加班……吔诶!”
“杀你。”
“为何!我还没有发问!”
“杀了你就好了。喔唰——!!”
“吔诶!开什么玩笑啊!混蛋!”
“喔唰—!喔唰—!”
“咕哇!不要杀我,你想要什么?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要你的命。”
“阿巴!”
……
“剑气!剑气!剑气!剑气!剑气!剑气!剑气!剑气!剑气!剑气!剑气!剑气!”
“阿巴?阿巴?阿巴?”
……
“什!什么!全都死了?”绿色武道装束的男人失去双臂在地上蠕动。赤瞳少女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她握着长刀,血珠从刀尖滚落。少女灰粉色的水手服也被血染红。好可怕!
“全都死了。”少女冷清的回答。
“你!你!你!你!你根本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天道·众!这次行动有天道·众直接参与,你以为你能杀的了他们吗?呜哈哈哈哈哈!”
“说完了吗?”
“吔诶?”
“喔唰—!”
少女手起刀落,男人头身分离。然后被风一吹,脑袋咕噜咕噜的滚向边缘,从飞碟状的电视塔顶端滚了下去。这个地方已经有五具尸体了。被斩首,被腰斩,或是被一分为二。
这里很高,风也很冷,让少女呼出的热气化作白雾。电视塔顶端的红灯不停闪烁,像是热源般吸引着周遭的墟渊·众前来扑火。
“呱呱。又来了!注意!”
塔顶的乌鸦发出警告。远处游弋的广告飞艇顶端屹立着一个高大膨胀的身影。“伊吔!”身影远远的发出咆哮,一脚踩低飞艇,向电视塔跳跃。
少女感受到庞大的墟海之力如山岳般压向自己。好可怕!连呼吸也为之一滞。真正的强敌来了吗?少女咬着牙,用力握住刀柄。
轰!轰!身影很嚣张的落在飞碟建筑上。是个浑身肌肉如古希腊雕塑般的赤裸着上半身的男人。
“幸会。鄙人,陀萨玛!”
“幸会。在下鸦羽。”
行礼结束。两个人都没有轻举妄动。少女微微喘着气,刚刚的连续战斗已经消耗了她不少的体力。
“就是你在干扰我们的工作?”陀萨玛非常自信的露出笑容。“怎么没听说过你的名号啊。小姑娘。是新人吗?拾荒者反抗团体?”
“……”
“哦?不说话吗?不说话也没关系。雕塑是不需要说话的。”陀萨玛笑得愈发残忍。“可爱的女孩子当然要做成雕塑放在家里啊!呵呵呵!”
少女丝毫没有放松警惕。她以拔刀斩的架势沉住身形,可是一抹似有似无的危机感始终笼罩在她心中。
究竟是什么?她敏锐的直觉使她本能般的拔刀朝着那个没来由的方向斩出。然后就在这个时候……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