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语文老师换了,上课地点换了,老师换成了年龄更大的,喜欢如同掌控奴隶一般掌控我们的老师,上课地点换成了宽阔得令人感到恐惧的,看起来像是某个高档酒店的还没有装修过的大堂一般。老师在柜台一样的地方讲题目,我们并没有办法出去,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她想要的。
起码我不喜欢。
于是我一直在踱步。全班人都聚集在柜台前的小空间,即使这个房间无论是长宽高都那么广阔。
柜台方向的那面墙背后,似乎是仓库,似乎是出去的路。并不那么清楚,因为只看见老师时不时走进去,走出来,换了件衣服或者拿了另一套卷子。
大概我的烦躁和语文课似乎会就像这样进行下去了,没有尽头。直到柜台前的地板上长出了什么黑色斑点,应当是霉菌,每次打开柜台方向的那面墙,风理所当然地在封闭禁止的这里掀起来,这些斑点就会露出本来面目,大概如同花朵开放露出花蕊一般,露出中心的白色或是黄色。我并不喜欢这样的东西。
“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原理吗”语文老师一边开关着墙,一边问。似乎当做了教学内容的一部分。
学生们经过观察稀稀落落地得出了这些霉菌一样的东西能感受到空气的流动的观点。
语文课照常继续,而斑点似乎扩散到了地板上,衣服上,甚至人的脸上。有些学生只有头还没有被这种东西覆盖,但是也快了。
我的袖子因为碰到了那东西,斑点也到了我的衣服上。好在我对于这东西预感般的厌恶,早就远离了有斑点的地板,脚和其他地方才没有被侵蚀。
老师也是,她就站在了那块地方,理所当然。但她去换了个衣服,照常上课。几乎要被这种斑点吞没的学生也照常上课。
我忍受不了了,但是并不敢做出什么事情。我厌恶我的胆小。
我最终带着开玩笑的语气站在柜台右边,靠在上面,对老师说“要不我把这东西抹一点到你身上”
她似乎当做了开战宣言。她先前大概就已经注意到我的不满和烦躁。
“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我本来想说我是开玩笑的。但是一种别的东西占领了我,无论是经过了理性分析,觉得这个时候退缩会在同学面前很没面子,还是同样被激怒了——我并不知道是哪种,更可能是第一种。总之我宣战了。
“是的”
我身体前倾,手支撑着趴在了柜台上。这样的动作给了我一种自信的感觉,大概也能给她什么压力。同学似乎知道要发生什么事,看看我,看看老师,然后选择趴到不知道哪来的课桌上睡觉。
“我很有意见。现在我们俩这样的时候他们能有机会睡觉,我还挺开心的”
更多的具体的言语不甚记得,但是总之抱着这种让学生减少压力的使命一般的东西与她对话。越讲越自信,甚至在一些部分加上了什么常用的俏皮话,赢得了正在睡觉的同学们些许的笑声。他们还在听着。
虽然是理应这样的。
老师说了什么我也不甚记得。总之,摆出一套想用权力压倒我的样子。而在前面的发言中已经充满自信的我自然不会被压倒。最终似乎以我解放了自己,老师不承认我的解放但也不管我,其他同学继续上课为结果。
我感到满意了。
于是我在课上读书,读《法兰西内战》,读《存在与时间》。我在课上弹琴,当然不是实体的,是手机上的软件。很不好操作,但这起码也是音乐。
老师似乎把我这种行动认做了挑衅,大概我本来就有这种意味。她走到正在弹琴的我的身边。
“哟~弹的不错嘛~”
确实弹的不错。
我没理她。
她似乎说了什么,威胁要找班主任。我不想把事情扩大,我不想被另一种大概确实有学校赋予她的权力的人盯上,我还没有准备好也不那么敢反抗更大的东西。我退缩了。我厌恶,憎恶这时候的自己。
我把手机藏了起来,读《法兰西内战》。读书应当不至于被处决。我想。我也对这种苟活一般的想法感到反胃。虽然我或许从出生一开始都是这么活着的。
这样一想,我对我自己整个人都感到反胃。
她最终没有去找班主任。
似乎在不知道多少天的无尽的语文中,终于有了一次踏出教室的机会。去一个幼儿园当志愿者。
虽然这宽阔的教室的大部分地方,大部分人并没有涉足过。虽然确实是一间似乎处处都相同的房间,但我仍然为探索过能力范围内每一处而感到自豪。
幼儿园在一个高档小区。庞大的小区蚂蚁巢穴。交错复杂的道路和竖直方向上密集的楼房,似乎在没有人带领的时候,我注定会迷路。好在一开始是有人带领的。
幼儿园的孩子们也在上课,不过他们更直接地表现出自己的厌恶和烦躁。我喜欢他们。也为他们感到悲伤。幼儿园的孩子们已经不会反抗,空有这种情绪。之后或许会连这情绪也磨平,成了革命或者处决的观众。
我又想对他们感到厌恶了,但我没办法对这样仍然有着希望的,被硬生生地磨平的灵魂感到厌恶和愤怒。我悲伤于我自己的软弱,即使在情感上。
我想去拿点彩纸给他们折纸。这总比上课好得多。
“彩纸有定额的”幼儿园的老师侧目,疑惑地看着我。
这里似乎还实行着战时配给制度。我只能作罢。是什么战争呢?我忽然又觉得这种制度的实行理所当然了。
我到了隔壁教室。一个外国人,脸上的毛发很长很长,在带着孩子们唱歌。唱的是Deep Purple的April。我十分惊讶。但艰难的交流中,他告诉我这是庆祝中秋的歌。四月份中秋节了吗?我仔细听,似乎在歌词里听到了中秋相关的东西,但是我不确定这是不是我的幻觉。
他问我要不要加入,我也正有此意。我会唱那首曲子,但是更想用乐器演奏出来十分钟的器乐部分。他指了指摆在中间的一把塑料无头吉他。奇怪的搭配。我点点头,拿了起来,琴无论音色还是音调都如同经历了战争一般灾难。他拿过去调音,我拿出来随身带着的,一本印着希的本子,似乎想记点东西。我又走了出去,似乎调音需要的时间太长。我准备出去找点彩纸。我大概出了幼儿园。
然后地震了。
但是地震我并没有印象,或许我晕了过去。地震了,是我根据景象作出的判断。蚁巢一般的结构不复存在,剩下的是高高低低大大小小的一堆粉末。地震会破坏地如此严重吗?
果然是因为战争吧,我想。
我看到了一个桌子,长长的桌子,似乎摆着的是翻找到的遗物。里面有我那本印着希的本子。救援已经结束了吗?他们似乎当我死了。究竟过了几天?别人似乎全都死了。我并不知道。因为一切看起来都那么类似。我在口袋里翻找,找到一张一位孩子递给我的纸条。我还没有认真看过,现在也已经很皱而看不清了。我感到愧疚。想找到属于他的遗物,放在一起。找了一圈,竟没有结果。
高楼全部倒下之后,才能看清这蚁巢究竟有多大。还是看不清,因为相同的粉末无边无际。现在,这里毋宁成为了一片沙漠。或许地震,或者战争将所有东西都摧毁了,但我还能看见似乎远在天边的高楼。
April is a cruel time,
Even though the sun may shine,
And world will turns to the shapes As it slowly crumbs away,
Still falls the April rain,
And the valley's filled with pain,
And you can't tell if I cry,
As I look up to the grey sky,
Where it should be blue,
Grey sky where I should see you,
Ask why, why it should be so,
I'll cry, say that I don't know,
Maybe once in a while I'll forget and I'll smile,
But then the feeling comes again of an April without end,
Of an April lonely as they come,
In the dark of my mind I can see all too fine,
But there is nothing to be done when I just can't feel the sun,
And the springtime's the season of the night,
Grey sky where it should be blue,
Grey sky where I should see you,
Ask why, why it should be so,
I'll cry, say that I don't know,
I don't know
I don't kno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