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α型飞船划过星海,尾翼后方拉开一条银线,这片寂寞幽暗的宇宙像是眨了一下眼睛,旋即又回归沉寂。孤冷中独领百年清寂,半人马座附近少有的出现了微小变化。
靠近室女星的外环后,玉白色的飞船逐渐降速,直到尾部的银焰微弱难视,才盘旋了一周停靠在跃迁站上。伴随着连接结构传递来的微弱轰鸣,跃迁站的弧形扶翼缓缓展开,这座数人类时代的科技遗迹重新运转起来。牵引光束亮起,像是童话里的守门巨人醒来,用它的独眼凝视来者。
初代转生体亚新华从梦中的凝视醒来。
这里是蓝星的帕述高原,白色的碳立方整齐地堆砌出山谷和高崖,隔绝了下方涌动的高温,也隔绝了外面的无尽碳海,黑夜里炽热的黑色地狱只能不甘地舔舐着高原,发出巨大的摩梭声。
从被留下开始,亚新华每天的工作就是抽取下方的黑色碳海,固定成碳立方再涂上白色反光剂。远方固碳设备传来的警报震耳欲聋,碳尘在高墙上摩梭出的细碎声响也从不曾停歇。他的电子传感器已经习惯这股噪音,倒是还没习惯碳晶在自己的身体里肆意生长着。
“那些该死的骗子,怎么没告诉我,变成机器人还要刮胡子!”
亚新华对着镜子,操作起密闭修复器,一边处理着从脸上渗出的细微碳结晶,一边咒骂着把他变成这样的生命工程师。
这样的话说了上千年,但每次说出口,总让他觉得自己还保留着一些“人味儿”。
“洗漱”完毕,亚新华坐在能源窗口前,连接上每日的数据窗口,等着高塔将今天的能量单元传送过来,调用当日的工作任务,马马虎虎地享用着自己的早餐,心里一阵牢骚:
“这就是命,报纸和电视的新闻时代我是再也享受不上咯”。
行星改造工程:完成度23%;
星球平均温度:140℃;
区域温度:62℃;
碳尘暴风险:3%
今日任务:……
看着眼前的数据,亚新华的思绪逐渐跳脱出来,仿佛飞上了夜空,飞过白色的高墙,俯瞰起这个星球来。
他脚下所踩的高原,大概是个曾被称为加蓬的地方,一侧的大西洋在上次人类的迁徙中被抽干,作为燃料、生命能源与未来家园的基础。再向西,巴西碳尘风暴千余年未曾停息。即便是天晴,阳光也无法照射到那片黑色烟尘笼罩的大地。若有人能进入那片大陆,便会看到无尽的碳尘被蒸腾起,从高空四散而去。
这幅可怕的地狱光景每次都让亚新华头疼不已,谁能想象到那里存在过“地球之肺”,亚马逊的湿热雨林孕育着纵横大陆的树海和生灵。
象征文明起源的尼罗河已被固化后的碳立方压在脚底,大洋的另一边,印度尼西亚曾被海平面淹没,即使现在海水已不复存在,想必也仍然沉没在这涌动的碳海中了。
“叮~“一阵陌生的铃声响起,把亚新华的思绪拉扯了回来,数据窗口里弹出一则临时联络:
“亚新华先生,您已符合退役标准,感谢您为行星再造工程作出的贡献。新型转生体正在护送您的退休礼物前来,请您站好工作生涯最后一班岗。”
“!!……”
忘了上次看到消息是多久,亚新华楞了一会儿——尽管他的处理器已将千年前的日程调用出来,可情绪上还是惊讶了一番。
转生体虽不是机器人,但漫长的自然寿命让亚新华早已对时间概念变得陌生。一千三百年?也许是一千五百年,总之时间就这样过去。对自己为何会变成这样,他的记忆已经开始模糊,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只是一成不变地重复“活着”,便活成了今天的样子。
“家人朋友们都叫什么来着?想必已不知散落在何地了吧。”
不过送礼物来的新型转生体激起了亚新华的好奇,他准备去迎接一下,今天说不定是老朋友来访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