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樱在食堂告别林舒淇,随后便失去了自己的目的地。严格意义上讲,龙樱在这片土地上没有留存之所。
想要有一块能活下去的地方,这对现代社会而言并非难事。哪怕是蜗居在桥底,一个人也能坚强地活下去。
然而对于龙樱这个身份来说,想要有一块能“生活”下去的地方,却几乎不可能。
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回到艺术楼。
摇身一变,龙樱的时间结束,龙英的时间继续。
他回到宿舍,睡上一觉,起床前往教室。学习、进食、休息,再学习,如此往复。
这便是龙英的时间。
有些时候龙英会忘记呼吸。他会突然放空大脑,然后不自觉地憋上一口气,最后在心跳加快时才缓过神来。
他用偷带的手机上网查了一下,这症状似乎是叫抑郁躯体化。
龙英觉得这很可笑,抑郁,我吗?
在最后一堂课结束后,龙英的时间暂时结束。他起身走到那栋像童话小屋般的艺术楼,一个高二男生走进去,一个可爱的高一女生就会走出来。
龙樱走出艺术楼时,想起了那五个字。
“抑郁躯体化。”
我?抑郁?
她如今相当出名。
龙樱这个名字跟盗窃案绑定在了一起。
一个从不化妆,却有着可爱美貌的“高中生名侦探”,如果有人在90年代以她为蓝本画漫画,那恐怕就没工疼新衣什么事了。
龙樱走到食堂吃饭。在这个时间点变成龙樱,到学校各地转一圈,几乎成了她的每日任务。
今天吃饭时,“抑郁”两个字又浮现在眼前。
她后悔了,真不该上网查资料。摆渡看病,癌症起步。
龙樱吃完饭,回到艺术楼。
身为龙英的他从楼内出来,刚出门没走进步,忽然心跳再次加快。
“喝!!”像刚被人掐住了脖子似的,龙英猛地张嘴。
他知道,自己刚刚又下意识地憋了口气。此刻,肺部正代偿性地疯狂像外界汲取氧气。
于是,龙英又跑回艺术楼,他再次化身为龙樱。
不信邪,不服气。龙樱带着这样的气息重新出现在学校里。
话虽如此,但如何向自己证明自己没有“抑郁”,是一个比想象中要难很多的问题。
这时,她来到一饭门前的广场,在那站住了脚跟。
吸引她注意力的是动漫社的配音比赛。
那个身材羸弱的男社长又在主持着赛前仪式,现在比赛似乎进行到了淘汰的环节。也就是端午之前的海选赛已经结束。
看了眼围在小舞台四周的观众,龙樱瞅见了几个熟悉的身影。
贝爷在人群的左侧,跟一个留着小胡子的男生在聊天。弄潮儿则在人群右侧,身旁跟着那个不久前被偷了东西的学姐,看样子,他们两人是在准备上台。
龙樱看见,有个女生在右侧接引着弄潮儿二人,她应该也是动漫社的一员。
忽然,一个想法从龙樱脑海里冒了出来。
她走向弄潮儿三人,向那个负责安排选手的女生搭话。
“同学。”龙樱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能不能让我也参加比赛。”
那女生顿时疑惑起来,她上下打量起眼前的龙樱,仿佛在看着个怪人。
龙樱也知道自己的要求很诡异,想参加比赛的话就应该在海选阶段报名。早干嘛去了?
她心里很清楚这一点。然而,诡异、出格,这种不会出现在龙英身上的特质,就是她此刻所追求的。
此时弄潮儿也认出了她是谁,他马上把龙樱刚提的要求抛诸脑后,开始跟她打起招呼。
女负责人打断弄潮儿的寒暄:“哪怕你是选手的熟人,也不可能在淘汰赛阶段中途加入啊?”
台上还在主持着的社长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也放下麦克风,走下台来调解。
“我知道,我知道。”龙樱摆摆手,让她放宽心,“我就是试试而已,不行也无所谓。”
龙樱安抚好对方的情绪,从人群中撤离了出去。
女生在她离开前,还小声嘟囔了一句“当自己是谁啊?”。虽然声音很小,但龙樱还是听见了。
龙樱站在人群外,她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感受着那里的跳动。
没有忽然加快,没有尴尬的情绪,甚至没有对女生抱怨自己有任何的不满。
刚刚所做的一切,就好像是一个实力派演员走向聚光灯,进行了一场惊天动地却又尽在掌握的表演。
老天爷,你告诉我,这会是抑郁吗?
她满意地笑了笑,知道这就是自己想要的效果。转身准备离去,这时,身后的舞台上却出现了争吵声。
龙樱回头看去,发现舞台上多出了三个陌生的面孔。一个老师加上两个学生,他们的脸上似乎充满着不耐烦。
那三个人的脸,在场的学生估计都对其有些印象,因为他们都在晚间看电视的环节上出现过。
估计是学生会的人吧。
“今天要搞我们社团的比赛,这行程我们早就跟上面报备过了!”
龙樱看见动漫社那个羸弱的社长拿起了麦克风,用扩音设备支撑着自己的争论。
她杵在原地听了一会儿,大致上是动漫社按照流程拿到了场地,可学生会却临时变卦,想要拿广场的舞台作“心声”歌唱比赛的宣传。
无论怎么说,学生会这次的做法也太不像话了。
于是社长像个保护公主的骑士般捍卫起他们的舞台,那支银灰色的麦克风就是他的骑士之剑。
谁也没想到,那个干瘦的躯体竟然会为了社团爆发出一股惊人的能量。他挥舞着长剑,用唇枪舌剑的形式伫立在那个舞台上,竟然在气势上压制住了那个自以为是的老师。
然而似乎是因为背后有学校撑腰,哪怕道理、情面上不占优势,老师也带着那两个学生赖在舞台边上不走。
就像那种无耻的律师所,即便赢不了官司,也要用人海战术,迫使你反复出庭,弄得人身心俱疲,最终不得不同意他们的条件。
广场上的人流因为这场争论而不断聚集,印象里从没这么多人关注过动漫社的活动。
龙樱看不下去了,她在大庭广众之下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在跟电话那头简明厘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她继续把手机放在耳边,随后走进眼前的人群。
她像摩西分海似的拨开人群,被她经过的人都不约而同地看着她脑袋旁的手机。
大家都很惊讶,光天化日拿手机,这人是嫌手机太多了?
从人群里挤到舞台前,舞台上还在争吵对峙着的数人也稍微把注意力放到了她身上。
“喂,你这学生怎么回事!”那寸头老师看见她大摇大摆地打着电话,不由得怒火中烧:“快把手机给我放下!”
龙樱笑了笑:“哈哈,老师。你别紧张。我这里有通电话,是打给你的。”
学生会的人、动漫社的二人,那个老师,甚至是前排的学生,无一例外,都被龙樱的话搞得摸不清头脑。
“别开玩笑,给我放尊重。”那老师指着她,恶狠狠地说:“你是哪个年纪哪个班的,我要通知你班主任,让你全校通报!!”
龙樱不解释什么,她把屏幕调到最亮,然后露给这老师看。
“老师,好好看清楚,这是谁的电话号码。”
那老师眯起眼,定睛看了一下。
仅仅是一瞥,当他看清那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前缀跟尾号时,他便立刻慌慌张张地从龙樱手里接过了电话。
“哎,林校您好!不好意思,我以为你最近还在家休息,不知道你这么热切关心学生会事务......”
电话那头听见他这么讲,觉得他话里有话,于是勃然大怒。
“不,林校,我不是那个意思!您平常当然也是这么关心学校事务的。是的,您自然是在家也会刻苦工作的。”
几句话过后,那老师忽然沉默下来,随之过了好几秒,那严肃的神情才变为了焦虑。
“林校,我们学生会也得向赞助了歌唱比赛的商家负责呀!是,当然是,学生们的爱好必须全面发展!可是,唱歌也是爱好的一种啊!没有,我没有要顶撞您的意思!”
他的脸越来越阴暗,最后一句话都不再说,默默地等对方挂断电话后,又把手机还给了龙樱。
“我们走了!”只是抛下这样的一句话后,那老师便带着涨红的脸转身就要离开。
可刚下舞台,没走几步,他回头看见那两个学生会的学生还呆在原地不知所措。一下子歇斯底里地怒吼道:
“还傻站着干嘛,在那丢人现眼吗?!!”
“可,老师,我们不是......”
“是你个头,走啊,我的话都不听吗!”
三个人就这样夹着尾巴逃跑了。
动漫社的二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他们忙问龙樱,刚刚那通电话是谁打来的。
龙樱笑了笑,没说是谁,她只是说:
“是我打过去的哦。”
此话一出,目睹了刚刚发生过什么的前排学生都惊叹起来。
这女生是什么人啊?
终于,有几个眼尖的人认出了这似乎是不久前才解决了小偷事件的高一学妹。
顿时,底下的群众又变得人声鼎沸。
龙樱给那个负责安排选手的女生眨了眨眼。
动漫社二人也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他们互相对望了几秒,做了个决定。
在真正的选手上台前,可以让龙樱先上台“配音”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