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正中的那台吊扇不知出了什么毛病，昨天还好好的，今天却只能像个老大爷般慢悠悠地打转。
吱呀吱呀地，它似乎还有些松动。扫不出风的扇叶每转动一圈，它的吊杆就要吱呀一声，活像是老大爷那得了风湿的关节。
高温的炙烤、死气沉沉的空气，让整栋教学楼里的每一间课室都成为了烤炉。学生们饱受失水的折磨，时不时就要喝上一口从饮水机打回来的热水。
大伙都知道，学校的饮水机跟洗手间的便盆共用一条水管。每当有人在里头冲水时，饮水机的打水流量便会变小。
每次舌头从水里尝出若隐若现的异味时，大家就不免会想起饮水机就放在洗手间旁边的这个事实。虽然这股异味也有可能来源于饮水机那块长时间不更换清洗的滤芯。
上课快30分钟了，小青已从最初的神采飞扬变成了如今的“萎靡不振”。她感觉力气在随着水蒸气一起挥发。
小青趴在桌子上听课，想借此减少些能量消耗，结果桌板也是火辣的，躺下会变成木板烧肉。
她看了眼讲台上那位女老师。这位英语老师永远是那么地有精力，她在高温中依旧笔挺，端着课本、捏着粉笔的样子都是那么洗练。
小青拿起一根圆珠笔，戳了戳前桌的方宁宁。
“宁宁！”她尽量压低着声音，把课本立起，眼睛则藏在书的后面。
方宁宁伸直腿，把椅背撑到小青桌前，就这样侧耳倾听。
“你看那台吊扇。”方宁宁顺着小青的指引看向教室中央的天花板，“要是它‘轰’地一声掉下来，那是不是得把蘑菇跟老年人的脖子都给切开了。”
她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开了个什么样的玩笑，只是单纯地把R级电影里的情节套到现实里。
方宁宁看了眼那台摇摇欲坠的风扇。
“你别这么讲！”她似乎是在埋怨小青说些不吉利的话，“万一吊扇真砸下来，你让蘑菇和老年人怎么办。要我说，真砸，就砸到林家栋头上。”
“你这话可比我说的瘆人啊，宁宁。我那是意外，你这是蓄谋已久。”
“谁让他老是抓我们班的纪律来着......”
说着，方宁宁把一个本子塞到小青手里。
“这是啥呀！”小青莫名其妙地翻开那个笔记本，结果里头现出一个用圆珠笔画成的林家栋。
当然，在那画着的只是一个Q版林家栋，典型的大头娃娃比例。话虽如此，画像却十分精准地抓住了原主人的神韵，让人一眼就能认出这是谁。
“我的天！”小青用手遮住自己难以压抑的嘴角，“宁宁，你是天才啊！”
“什么天才？！”严肃、板正的声音突然出现在二人之间。
顿时，小青扬起的嘴角开始紧张地发抖。
她立刻就把那笔记本合上，反应很快。然而老师并没有那么容易就会被蒙骗，她一把从小青手里抢过那本笔记，并粗暴地翻着页。
在小青看来，英语老师的脸被笔记本所遮挡着，可即便如此，当对方翻到林家栋时，小青却从震荡的空气中感受到了她的怒火。
小青紧张地和宁宁对上双眼，可她却发现宁宁并不害怕，反而脸上充满着不甘。
老师合上笔记本，将它从腰部折成两半，捏在手中，就这样带到讲台上。方宁宁则一路怒目而视，看着她把自己的笔记本拿走。
“宁宁......”笔记是从自己手上被拿走的，小青心里对此感到很愧疚。
宁宁没有看小青，她的眼睛自始至终都在台上的老师身上，直到下课都没有移开。
下了课，老师只是按程序把该上的内容讲完。小青提心吊胆地过着剩下那十几分钟，可当下课铃响起时，英语老师却什么也没说。
只见老师径直走出教室，这时，方宁宁也跟了出去。
英语老师踩着高跟鞋，穿过放学后涌入走廊的学生们，就像完全没注意到身后的方宁宁。
方宁宁则是紧随其后，却一句话也不说，也不叫停对方。
她们一路来到一楼拐角处的老师办公室。
“哎，杨萌老师。”
被叫做杨萌的英语老师一开门便见到了从里头走出来的年级级长林家栋。林家栋见状，帮忙把门拉到墙边，好先让她进去。
杨萌对他点头致谢，笔记本的事情一句也没跟林家栋讲，就这样走进办公室内。这时，林家栋才看见她身后跟着方宁宁。
“宁宁？”他口中喊着方宁宁的名字，头却转过去，疑惑地望了眼杨萌。
见杨萌没有往门边看，林家栋也给方宁宁让开一条路。待方宁宁也进去后，他告诉自己别管太多，随后关上门，离开了教学楼。
杨萌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后面，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
“唉......”她拿出被自己折的伤痕累累的笔记本，啪地一声拍在桌上。
“你过来吧。”
听到杨萌的声音，宁宁缓慢地走到她身边。
她眉尖紧皱，一侧脸颊像皮筋一样抽搐地拉着嘴角。杨萌意识到自己的表情很难看，于是又叹了口气，但依旧没能发泄情绪。
“解释解释吧，宁宁。”
“没什么好解释的。”
满是无所谓的那副态度让杨萌终于怒不可遏。
“你这孩子怎么这样？”杨萌瞪着她：“上课不好好听，却画着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还死不认错！”
“我和你爸从小到大花了多少心血去培养你，你说嘛！到头来你把我们的期待都花在这种事情上？麻烦又要月考了，你现在还在浪费时间。”
隔壁桌的老师见她大发雷霆，收拾好东西就赶紧离开了这片是非之地
谈及成绩，方宁宁砰地一声，将手按在桌面上。
“你想拿成绩压我？”说着，方宁宁逐渐有了底气，“不怕实话实说，我已经偷偷画了两年了。你说画画会影响我的成绩，可我这两年的成绩有问题吗？！”
她的语气逐渐激烈起来，这让杨萌也不由得提高音量。
“你这孩子怎么还在嘴硬！哦，我懂了，你原来一直背着父母在做无意义的事情！！”
“我偷偷画画又怎么了？反正你这种人只会看成绩不是吗！”
“如果你能把画画的时间花在学习上，那你的成绩只会比现在更好！”
无限膨胀的要求让宁宁觉得没有再跟杨萌理论的必要，她猛地抓起已经皱成一团的笔记本，准备头也不回地离开办公室。
“你敢这样顶撞我？你敢继续偷偷画那些玩意儿？”见女儿即将离开，杨萌怒得拍桌而起。
“有本事你就别回家！看我今晚不把你的房间翻个遍？那些藏起来的东西你一个都别想留！！”
方宁宁哪还听得进去，她径直走出办公室，轰地摔上身后的门。
正想走去教室，把拿回来的“画本”放进自己的书包内时，自己却被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
“宁宁......”听见小青叫住自己，方宁宁忽地转过身去。
小青正站在办公室门边，她看见宁宁手中的画本，内心不知道是该替宁宁高兴还是担心。
“宁宁，我都不知道，原来杨萌老师是你的妈妈......”
方宁宁的嘴角抽动起来，她现在对有关杨萌的任何事都感到厌恶。
“小青。”方宁宁沉默片刻，对小青说道：“我今晚能到你家去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