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宁！”小青试图叫住自顾自一味往前走的宁宁。
可她还是不管不顾地冲上楼梯。
见自己被她丢在一楼入口处，小青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学着宁宁的样子闷头走上楼梯。
好不容易跟上宁宁的步伐，却发现对方停在四楼的一个房门外。只见宁宁从口袋里铃铃地拿出一串钥匙，就这样开门走了进去。
小青反应过来，这里就是宁宁的家。
“等等啦！宁宁！”在她即将进门前，小青拉住她。
“你不是说今晚到我家里去睡吗，怎么现在又回到这里来了......”
小青紧张地左顾右盼，这里可是教师宿舍哎！宁宁是杨萌女儿，出现在这里是没有问题，可我呢......
“我想先拿上点东西，比方说衣服、还有......”
宁宁见小青浑身不自在，知道她现在解释过多只会让所剩无几的时间耗光。
“没时间解释了！”宁宁对她说道：“我妈很快就要从教学楼回来了！”
“啊？？”小青不知所措：“那怎么办才好呀！”
“小青”宁宁吩咐她：“你帮我在这看着楼梯下面，要是有什么风吹草动就提醒我。我先到房间里收拾东西！”
小青支支吾吾地接下这个任务，跑到扶手边上把风。宁宁见状赶快走进里屋，把自己需要“守护”的东西收拾到背包里。
画笔、画本，一切藏在床底纸箱里的东西都尽她所能地收进书包内。可书包塞到最后，那拉链却怎么也拉不上。大张着的书包就像一只咧着嘴的鳄鱼，在嘲笑着自己的狼狈。
使劲，使劲！可恶！
她用力捏住链子上的拉环，试图用上两只手臂的力量。但当她快把书包扯坏时，宁宁才放弃抵抗。
忽然，宁宁听见窗户底下传来一阵沉闷的引擎声。她对这个声音熟悉得不行，于是连忙趴在窗台上往下看去。
是杨萌的车没有错。
情急之下，宁宁把最大的那块画本抽出来，就这样夹在胳膊底下。她拉上书包，随手抓起一套校服。
“宁宁！”小青在门口喊着，应该是听见了杨萌上来的声音。
“快点，宁宁！有人上来了！”
宁宁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出房门，她把胳膊底下的画本递到小青手里，反手把门关上。
“快走，小青！”
“走......可是我们去哪啊宁宁？有人要上来了！”
“跟着我！”
宁宁拉住她的右手，带她穿过四楼的走廊，从最左侧的消防用梯偷溜到了一楼。
躲在一楼的角落，小青跟宁宁喘着粗气。看着稀稀落落的教师一个接一个地上楼，小青不禁笑出了声。
宁宁惊讶地看向她。意识到自己差点让她们暴露，小青赶快捂住自己的嘴。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回事。刚刚虎口脱险，接下来还要把宁宁带到自己家，帮她“离家出走”，这怎么想都不是个好学生该做的。
可她就是忍不住。宁宁看见她的样子，也跟着露出笑颜。
“走吧！”担心要是再磨蹭，回家就太晚的小青，拉着宁宁走回了自己的家。
小青的家在五山市“老破小”小区里，楼层不高，甚至不如学校提供的教师宿舍。宁宁跟着她钻进楼梯间，上楼时要注意低一下头。
进到房间里时，小青的父母还在看电视。他们互相寒暄了一下。
父母注意到宁宁的存在，但所幸他们都是大大咧咧的心态，小青只是说同学来过夜，他们就吩咐小青不要玩太晚。
“小青开学一个月还没到，就找到了能带回家的同学。”
“不挺好的，又不是男同学。”
关上房门那一刻，小青听见父母在交流，不由得会心一笑。
“宁宁，那今晚你就跟我作伴咯......”
她原本还很开朗，可回头却看见消沉的宁宁。
“怎么了，宁宁？”
“我没大碍......”方宁宁苦笑着摆摆手，“就是看到小青的父母，有些羡慕。”
想到杨萌的事情，她又继续说道：
“小青，你说我之后该怎么办呢？”
小青有些疑惑：“你指的是哪件事？”
“我是说离家出走的事情。”
自己跟杨萌吵了一架后，就头脑一热地离家出走。可当现在冷静下来之后仔细想想，就会发现自己迟早是要回家的。
听到她的顾虑，小青豁然开朗地坐在她的身边。
“宁宁，你肯定是第一次当坏小孩。”
宁宁听见她有些得意，像是在嘲笑自己一直是个乖乖女，自然就有些生气。
“第一次怎么了嘛！”
“我不是那个意思啦，宁宁！”看到宁宁有些恼火，小青赶忙道歉，“我的意思是，你还不懂‘干坏事’的意义。”
“干坏事，还有意义？”宁宁不理解她在说什么。
“那当然咯！”小青竖起一根食指，像个坏孩子专家在授课。
“小孩子离家出走、闹脾气，甚至是摔东西，无非就是想让父母关注到他们的需求、心声。不管这需求是否合理、是否正义，他们都总归是想让父母听见的。”
宁宁还是不理解，道理的确如此，可这道理也太普通了......
“第一次干坏事的小孩都会担心呀，因为冷静下来以后会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不对，害怕自己行为会带来无法预计的惩罚。他们太关注后果了！以至于使自己忘记了干坏事的意义。”
“干坏事的意义就在于让父母听见自己的诉求。真正的‘坏孩子’，都是善于忽略后果，而专注于这份意义的人。”
“而第一次干坏事的小孩子，就好像你一样呀，宁宁！”
宁宁被她用手指指得有些脸红：“我是第一次离家出走没错，可你也别把说得跟个小屁孩似的......我都高一啦！”
“好吧！”小青坏笑道：“那你就是第一次干坏事的女高中生！”
“真让人恼火！”宁宁看着她，“小青你又干了多少坏事！就在这里对我指指点点！”
小青挠了挠耳朵：“不瞒你说，宁宁。我曾经真是个‘坏孩子’，离家出走，夜不归宿，算是常客......”
宁宁的脑海里瞬间出现了一副小青戴着非主流彩发、抽着烟的场景。
“你那想象也太有年代感了吧！”小青反驳她，“我当初才不是那样的，也没有跟着不三不四的男人出去鬼混。可别用有色眼镜看我哦！”
她重新回到正经的状态，先是清了清嗓子：“咳咳。总之，我想跟你说的是，既然你跟杨萌老师之间的关系都已经发展到了要离家出走的程度了，那就先别考虑当坏孩子的后果。”
宁宁听着她的话，像是下定决心般点了点头。
“话说，宁宁呀。”小青上下打量起宁宁来，她和自己都是脏脏的，“我跟你都得先洗个澡。可是，你有带衣服吗？”
宁宁看了眼手边带来的校服：“我就带了一套校服。”
“那你就先穿我的吧！”
说罢，小青兴奋地从衣柜里翻出一套衬衫和短裤。
“不过真不好意思，我没有睡衣，咱家没那个习惯。”
宁宁并不在意，接过那套衣服，放在手上。随后小青先请她去洗澡，两个人一前一后，花了一个小时才全部洗完。
小青最后一个回来，当她进屋时，宁宁正坐在床上，翻看着自己带来的画本。
小青拿起毛巾，细致地擦着每一搓头发上的水分。她凑到宁宁旁边，也看着宁宁的画。
那个画本的大小就像一个公文包，上边都是用铅笔画的速写，以人物为主，偶尔有几张街景。可以看的出的是，宁宁的画，外形抓得相对精准，但在质感、涂抹上却稍显稚嫩。
不过对小青而言，她只是觉得这些画都很好看，宁宁简直就是个天才。
“这些都是我以前碰见过的人，他们跟我都不相识。像这个带着行李的老爷爷，是在公交上看见的；这个妹妹，当时她六岁吧，是在公园碰到的，她跟爸爸妈妈走散了......”
宁宁诉说着和这些陌生人相遇的经历，小青这才知道，这些都是在她去补习班的路上，或者从补习班回来的路上，偷偷画的。
她说自己还有个比较小的速写本，说着就从书包里拿出来。宁宁翻开那个没比手掌大多少的羊皮本，里头一概都是用圆珠笔做的速写。
跟刚刚看到的画本相比，这个本子就显得没那么精致。人物、风景都尽可能使用简略但更有神的线条去描绘，突出的就是一个“速”字。
小青注意到，这个本子中间有好多页都被撕去了。
“这个本子是专门用来给陌生人的。”宁宁向她解释：“就好像拍立得相机那样，只要他们愿意，我就会在画完以后把那副画送给他们。”
“其实相比较于相片，这种由人亲手画下来的肖像会蕴藏着更多的人情味。小青你看！”她指了指缺掉的那些页面，“大概有二十来副送了出去。你真应该看看他们收到画时脸上那份欣喜，真的会让人在一瞬间就懂得幸福的含义。”
说罢，她也幸福地笑着，像是沉醉在和那些来来往往却又友善的陌生人的回忆中。
小青也被那些回忆所感染，她想起自己小时候在村镇的小学里上过的音乐课。当时她觉得音乐老师是镇上最漂亮、时尚的女性，曾几何时，自己也有过学音乐、弹钢琴的幻想。但那些幻想最后都归于了平凡。
这其中当然有家庭经济的原因，但也有自己不够坚持、懒于自学的原因。
相比较于学音乐这种收获在辛苦之后的快乐，身为坏孩子的自己，更乐意把精力放在闹情绪索要手机、mp3、衣服等这些物质的快乐上。
如今她看着能够在画画之路坚持数年的好孩子——方宁宁，心里不禁升起一股羡慕的念想。
“宁宁。”她坐到方宁宁身边。
“你能帮我画一副画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