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玉贤不禁觉得他脑袋是不是有些问题，什么叫“林家栋不会来了”？
的确，林家栋今天是没有时间观念，竟然直到现在都没有现身。可凭自己跟他的关系，她有把握，林家栋绝不会爽约。
还是说这小子动了什么手脚？别傻了，他能懂什么手脚！
“哼。”平静下来仔细想想之后，农玉贤便不再疑虑，嘲弄地说道：“是我刚刚没讲明白呢，还是你理解能力不太行呢？怎么我看你还跟没分清楚状况似的。”
说罢，她脸上浮现出了绝对胜者的不屑。
“唉，你不信的话就在这打给他试试呗？反正你肯定有他电话的。”
龙英没把她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放在眼里，只是边说边耸着肩。
见他如此漫不经心，农玉贤差点又犯了傻。她手揣进口袋里，正准备拿出手机当面给林家栋打个电话，可突然，理智帮自己刹住了车。
这是一个很自然的道理：虽然不知道这小子在耍什么花招，可自己压根没有任何理由对他的挑衅言听计从。穷寇莫追啊！
总之如今大局已定，只要站稳脚跟，天平就没有会反转的理由。
“我才不会随了你愿呢，小朋友。”她用手撑住自己的脑袋，“你无非就是想垂死挣扎罢了。”
龙英看着那张云淡风轻的脸，一口悠长的气从他的胸膛里呼出。
“唉——”心想这阿姨怎么就听不懂人话，“你不想打那就随你。”
噗嗤！听到他还在装腔作势，农玉贤实在忍不住笑意。现在的小朋友都这么可爱的吗？
哪知，龙英接下来要说的话，她做梦都想不到。
“既然如此。”龙英甩甩手，“那就由我来打给林家栋吧......”
不等她刚想说些什么，龙英便拿起手机，熟练地找到了通讯录内的名单。农玉贤见他打开了免提，但还是心存侥幸。
他真在打给林家栋？不对，这肯定是另一种装腔作势。
她在生意场见过不少这种人。有些赌徒就是这样，明明手上毫无筹码，却还是满仓压进。
这世上就是有这样的人，因为他们一无所有却又本性难移，便只好把胆量作为筹码。
农玉贤原本是这么想的没错，然而令她没想到的是，那个电话真的接通了。
龙英把音量拉到最大，随后将手机放在了转盘上。这时，毛汉斌盯着他的手机，不由地咽了口唾沫。
“喂？”似乎是见龙英长时间没说话，电话那头小心翼翼地打起了招呼。
农玉贤只听见电话里那人说了一个“喂”，心想这说明不了什么。更别提电话本身还有传输质量的问题。
她抬起脑袋，紧张地竖耳倾听。
电话里那人再次说道：“喂？”
“我说你呀！能不能别总是冷不丁地给我打电话......”
“上次也是，这次也是，你每回都给我闯祸呀！！你知道我这次有多难办吗？为了你，我可是连卫家的鸽子都给放啦！”
“小祖宗，我求求你，行行好，给我省点心吧......”
不行，不行！龙英觉得被在场的人听见林家栋这么“教训”自己，总有些怪不好意思的。于是赶紧关掉了免提，把手机放在耳边。
“知道了、知道了。你放一百个心好啦，家栋。下次不给你惹麻烦了！是是是，我保证没有下次了！”
虽说不乖乖认错也没有问题，但龙英总觉得自己该哄哄林家栋，于是顺着对方的意思稍微说了些好话。
他挂断电话，放下手机，这时发现农玉贤那边三人的脸色都已大变。龙英转过头看向毛敏敏父女俩，竟然瞅见他们也是满脸的不可思议。
他一脸无语地望着敏敏，还寻思自己不是跟她稍微聊过林家栋的事吗？大概她也没想到，林家栋会对自己这么“好声好气”吧。
“你这小朋友，到底耍了什么花招！”龙英看得出她有些恼火，“我知道了，这通电话是假的对吧？！演员、AI、变声器，说不定那声音压根就不像林家栋，只是我们都被你心理暗示了！”
看到她这样一本正经地给自己找借口，龙英反而没了脾气。他想起有些在榕树底下侃侃而谈的老大爷，他们时不时会迷信科学，就像曾经迷信宗教那样。
明明一件事可以用很简单的道理说明，却总是要用自己尚不理解的科学概念去解释。什么今天头晕是因为受了别国的脑控电波影响，什么隔壁三姑六婆患癌是因为味精吃多了......
大概眼前这个阿姨也是那种人吧？虽然物质上是挺富有的。
“我打过去了，你又不信......”龙英哭笑不得地摆摆手，“真那么怀疑我的话，就亲自打过去一趟呗！”
打就打！农玉贤被他的话给刺激了一番，现在已经顾不上什么冷静不冷静的。只见她拿出手机，麻利地拨通了林家栋的电话。
“喂？！”她的语气有些焦灼不安，但还是强装镇定：“林校长，您不是说好了要赴宴的吗，怎么......”
“‘你来不了’是什么意思？林校长，我们昨天明明说好了的！”
“也罢！那能不能请你现在向他们说明一下你的立场？对，男孩儿和女孩儿都在我面前......等等，什么叫做‘你临时有事’？喂？！喂！！”
她打死都想不到，电话竟被林家栋莫名其妙地单方面挂断了。
农玉贤捏着手机，此时她甚至有一股将其立刻摔在地上的冲动。
不知不觉间，自己的掌心被掐出红印来。
“小鬼！”她毫不客气地指着龙英鼻子说道，“你到底做了什么手脚！”
“手脚？”龙英看看自己的手和脚，他满脸的不理解。
“阿姨你在说什么呀，我的手和脚不都在这里嘛！我能做什么手脚呀？”
“臭小鬼！”她气得满脸通红，砰地一下拍桌而起。龙英看到就连她面前的炖汤都溅出了几滴。
“你怎么还敢在这愚弄我！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丈夫和儿子见状都赶忙起身拉住她，他们纷纷在其耳边劝道，冷静、冷静，有外人在呢！农玉贤这才慢慢坐回到座位上。
龙英见她终于夺回了理智，于是不紧不慢地说。
“我没对校长做过什么。”他无辜似地看向农玉贤：“一切都是他‘自愿’为之。”
“要我说，阿姨你不是在生我的气，你实际上是在气自己！”
他伸出手指，像蜻蜓点水般在空中指了指对面的农玉贤。
“明明满怀信心地摆出鸿门宴，以为自己胜券在握，举手投足都是傲慢的姿态，从始至终都是高高在上的神情......阿姨，你给自己预设了一个这么高的平台！”
他的一只手掌就像快要举到天上去了一样。
“站的越高，摔的越惨，可不就急眼了嘛。”
说着，他想起在网络上常见的某些人，他们随随便便说出的一句话都是咄咄逼人的语气，也不管自己占不占理。这种人被回击后往往不是辱骂就是装死。
龙英看着眼前的“贵妇人”，她从前肯定打心底里瞧不起这些人，却没想到她自己也是蛇鼠一窝。
“叽里咕噜说个不停！”农玉贤怒吼道：“你别以为林家栋来不了这里，自己就是得救了！！”
“你不知道我是什么人？大言不惭地说我高高在上，你以为自己就胜券在握了？像你这种小孩我动动手指打个电话就能让你跪地求饶！”
说着，她把矛头指向毛敏敏。
“还有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鬼。”卫子杰想伸手拦住她，却被她一把甩开。
“我们一家煞费苦心地把你爸从泥地里捞上来，你却始终不懂得感恩！像你这样的女人以后能成什么事儿？乖乖攀条高枝做少奶奶不就好了，非要玩什么叛逆，玩什么自由恋爱？以前跟女的瞎搞，现在又跟这个小毛孩瞎搞，胡闹！”
龙英听到她这样指摘敏敏，自然坐不下去，然而刚想起身，却看见坐在自己身边的毛敏敏先愤怒而起。
是啊，龙英、父亲、林舒淇，还有自己，都被她侮辱了个遍，这还让毛敏敏怎么继续忍耐下去。
敏敏站起来时的那副表情哪怕让龙英看见也觉得瘆人，哪怕是他向她表明身份的那晚，也没见过现在这个场面。
她拉开碍事的椅子，一步步绕着圆桌正要走到农玉贤的面前，却被抱着红酒瓶从茶水间里出来的女服务生挡住了去路。
“冷静一点。”
女服务生一说话，就让她的不理智全都烟消云散。对方叫她回去坐好，她便真地乖乖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上坐下。
见动静被平息，服务生便开始为在场的大人斟酒。从东道主那边开始，她斜着精致的红酒瓶，一股股樱桃色的液体就这样从瓶口缓缓流入农玉贤的杯中。
看到这服务生刚刚制止了一场闹剧，农玉贤瞬间对她刮目相看，心想金辉煌的服务质量还是蛮不错的。
自己的酒杯逐渐斟满，服务生对她点了点头，转身向她丈夫走去。
“服务员。”她优雅地晃了晃杯脚，随后将一口红酒送入口腔，“你的表现很不错，多亏了你，这场饭局才能保持住上流的矜持，不至于被几个不入流的家伙搅浑。”
砰！
清脆的一声在她身边响起。农玉贤转过头去，发现那个酒瓶被扔在地上摔了个粉碎。樱桃色的液体就这样浸入毛毯，染出一块暗红色的“血迹”。
“你做什么？！”她破口大骂道：“刚夸完你就出这种差错，存心的吗？事先说明，这瓶酒算在你的头上，知道了没？！”
龙英看见那个服务生举止不对劲，顿时便站了起来。
只见那服务生叹了口气。
“唉......”她向龙英摇了摇头，“我再也忍不了了。”
龙英看见她对自己送以了抱歉的微笑，然后就这样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这个房间。
“臭服务员，什么态度！！”农玉贤也站起身，她要走到房间外面，叫总管进来把这块沾湿的地毯处理掉，顺便投诉那个态度恶劣的服务生。
可是，还没等自己走出几步，她就发觉脚下无力。
是酒精的作用？怎么可能，自己也才喝了一口！
她赶忙扶住墙壁，退回到圆桌边，卫家父子见状，也马上走过来看住她的情况。
“妈妈，你没事吧？”“老婆，你怎么了？”
在两人的关切下，农玉贤伸手穿过刘海，她摸着额头，感觉有点发烫。
自己是怎么了，为什么突然会这样？
当她准备把摸过体温的手放下时，却内心一惊。没想到，那只手上全是自己掉下来的头发。
“妈妈！”“老婆！”“你的头发怎么了？！！”
宛如秋冬的落叶，她的头发一根根地在飘落。宛如沧海桑田，她女性的特征正在慢慢被消除。
农玉贤正在变成男人。
丈夫留守在原地，卫子杰跑去叫人。
毛敏敏站在龙英身旁，她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不安地捏住他的衣角。
“敏敏。”感受到她的担心，龙英也点点头：“这下可不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