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原本微弱,却在被铁网相围的天台上逐渐变得凶猛。
一只蜘蛛在转折的铁网间爬行着。它攀附在一根透明的蛛丝上,原本正移动得很惬意。
可忽然,凉风像洪流般涌入开放的天台,它的蛛丝在风团中狂乱地摇摆着。蜘蛛不肯放手,如同救命稻草般死死地抓住丝线不放。
然而,在某个节点上,蛛丝突然间断开。它再也抓不住什么,只能被席卷而过的空气带走。
在滚滚而逝的疾风中,它看了那个天台上的少女,它看了她最后一眼。
毛敏敏在鑫荣教学楼的天台上等候了许久。
这不是因为对方迟到了,而是因为自己选择了提前赴约。
她没想到今晚的气温会变得有些寒凉,刚刚那阵风竟让自己打起了冷颤。
然而话虽如此,毛敏敏的心脏却早在今晚之前,就已经结成了冰块。
许多人在威胁她、警告她、怂恿她,他们不允许她再和林舒淇在一起,他们要她跟卫子杰谈恋爱。
就像古时候鬻儿卖女那样,她要成为一件父系社会大地主名下的商品。
毛敏敏想起当初,她的妈妈抛弃她时,是舒淇一直陪在自己的身边。可是现在,自己却成为抛弃别人的那一方。
她想抗争,可自己只要轻举妄动,就会收到那个叫农玉贤的阿姨的警告。
鑫荣不同于其他学校,只要农玉贤开口,校方肯定会找理由对她跟舒淇下手。
不知道是那股委屈一直郁结在胸口,如今突然爆发,还是这晚风过于冷清,让自己眼睛逐渐干涩起来。
总之,咸涩的眼泪自眼窝内夺眶而出,当它划过嘴角时,毛敏敏才得以感受到个中滋味。
她知道,虽然全世界都在叫她分手,但身体却一直在说着拒绝。
毛敏敏看了眼时间,随后慌乱地擦起眼泪。她在告诉自己要冷静下来,明明是为此才提前来到现场,但最后却还是不争气地没忍住情绪。
如果非要分开,那最起码自己应该要振作地跟舒淇讲清楚......
让舒淇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让舒淇不再对自己留有挂念,让舒淇能不回头地继续向前走。
如果,真的能做到的话......
“敏敏?”
在她黯然神伤之时,林舒淇已经从底下走上了天台。
仿佛是造化弄人一般,在她内心还在挣扎、犹豫的时候,上天却把舒淇推到了自己的面前。
“舒淇......”说好的要鼓起勇气,可到最后,自己却连直视她眼睛的自信都没有。
“敏敏,你叫我上来,是为了什么......”
她只依稀记得,林舒淇的脸蛋上似乎挂着隐约可见的泪痕。
一看到舒淇的那张脸,自己就会想起她们曾经为了卫子杰的事情而大吵过一架。
为什么要含糊不清?为什么要东躲西藏?似乎都像是埋下了伏笔一般,那些当时她们所争吵过许许多多的问题,放到如今也同样适用。
而同那时候的情况一样,毛敏敏直到现在,也无法回答那些问题。
“舒淇、舒淇,我......”
那些想要明说的话、想了好久的话,像是遭受到了莫大的阻碍,到最后都淤结在喉咙内,形成了似有非有的硬块。
“你是想跟我分手,对吧敏敏?”
没想到最终还是由林舒淇亲口替自己说出了这句话,她听见后于心有愧地将脸转向一边。
而她的一言不发,则被林舒淇当作是了默认。
“敏敏,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们就分开吧。”
像是毫无犹豫似地,林舒淇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
毛敏敏完全没料到舒淇会这么果断地提出要分别,她向舒淇投去了难以置信的目光。
“哼哼......”只见林舒淇出乎意料地笑了笑;“敏敏,你该不会觉得我们两个女孩儿之间真的有什么感情吧!”
毛敏敏看着她,知道她在说一些连自己都不相信的谎话。
“你真傻......”敏敏发现她的嘴唇在止不住地打战,“以为我们是真爱,你真傻、真单纯......”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在泪珠滴落的那一刻戛然而止。敏敏则没有多想,径直冲上去,死死地抱住了她。
就像是要把将死之人从悬崖边拉上岸来,毛敏敏不留余力地和她抱在了一起。
“对不起,舒淇,让你为了我说出违心的谎话......”
在龙英等人面前,毛敏敏唯独望向林舒淇,对她说出了和那个时候一样的话。
就像那一天,自己跟舒淇在天台上分手一样。
舒淇她不懂得撒谎,每次都把谎话说的那么蹩脚,让人一眼就能分辨真假。
她从以前到现在,一直都没有改变过。无论是习惯也好,还是她对自己的爱也罢......
听到敏敏向自己道歉,林舒淇的眼睛霎时间瞪住了她。
“你凭什么说我是在撒谎?敏敏,你凭什么这么说!?”
林舒淇再次面向龙英,她伸手揪起龙英的衣领,就像要把他勒到窒息为止。
“我没有撒谎!他们是调查员,我把你随意透露自己身份的事情说给了他们听!”
可是当她发现龙英此时脸上再也没有慌张的神色后,林舒淇便松开了双手。
“你们为什么不相信我......”她反问起毛敏敏,“你不是喜欢那个女生的龙樱吗,以后没有那种饮料让她可以现身了,你难道就不着急吗?!”
然而,毛敏敏却没有再对她的威胁出现一丁点反应。
林舒淇感觉到,自己在敏敏面前就像是一丝不挂的存在。她在敏敏面前,已经没有了秘密可言。
而在良久的沉默过后,毛敏敏对她说道:
“我现在喜欢的那个人,不只是身为女生的龙樱,还有身为男生的龙英。”
敏敏心里很清楚,这样的一句话会对她造成多大的伤害。但事到如今,自己必须让她清楚这一件事,必须让她解开一些误会。
可听到敏敏坦言后的林舒淇,却并没有如她所愿地解开三人之间的误会。
相反,敏敏看见,那个眼神里闪过一丝犹豫的林舒淇再次换上了那副冷酷的面具。
似乎是觉得她刚刚对龙英的表白很是滑稽,林舒淇竟然捧腹大笑起来。在众人听来,那笑声宛如魔女一般瘆人,让他们不得不绷紧起神经。
突然,笑声毫无预兆地停下,而在那之后,林舒淇缓缓转向了龙英。
这时龙英看见,林舒淇脸上的表情不再是那副魔女的面具,相反地,此时此刻的她竟然在毫不掩饰地哭泣着。
林舒淇脸上的泪痕让她原本清秀的样貌变得模糊不清,龙英只能在五官之间寻找着他所认识的林舒淇的痕迹。
只见那张悲痛欲绝的脸在望向他后,缓缓地说道:
“你赢了,龙英。你彻底赢了......”
抛下这样一句话后,她便冲开大门,从这压抑的环境中远远逃离。
毛敏敏和龙英互相望了一眼,随后忧心忡忡地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