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是那个该向你道歉的人，舒淇。”
林舒淇看着毛敏敏，对方微低着脸，眼前仿佛蒙上了一层阴霾。
她心里很清楚，敏敏是为了安慰自己才说出了这种话。
“别说了敏敏......”如今她也没有心思去听人安慰自己，“会造成现在这种局面，也不是你的错。”
话音未落，过去种种便又涌上心头。林舒淇想起和敏敏在天台定情，又在那里分手的过去，还想起敏敏家庭的问题，卫子杰父母的相逼。那一幕幕的回忆，宛如令人时常回味的美梦，也像是叫人挥之不去的梦魇......
——龙英，看过《泰坦尼克》吗？
——如果真的有冰山，我就会像杰克那样死去。这样我的萝丝，她就能挺起胸膛活下去。
这时，和龙英那晚的对话竟不合时宜地闯进了她的胸口，让她不免有些动摇。
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想起他来......
像是为了让自己更坚定些，林舒淇摇了摇头，对毛敏敏回应道：
“敏敏，我们两个之间的事，错不在你，当大洪水来临时，我们也只有被裹挟的份。”
“如果你是想安慰我的话，那大可不必......”
“我不是想安慰你才故意这么说的！”像是带着决心似的，毛敏敏重申着。
她激动的语气让四周的空气一瞬间凝重起来，就连原本随风而动的草尖也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敏敏......”
林舒淇对她的情绪感到有些吃惊，一时间想说的话竟堵在嘴边说不出口。
毛敏敏重新收拾了一下情绪，她一只手扶着另一条胳膊，仿佛是在怕冷。
“其实我也是刚刚听见了龙英的话，才意识到自己有多卑鄙。”她双侧的嘴角微微抬起，“舒淇，你还记得我们在阳台分手那天吗？”
林舒淇果断地摇摇头。她怎么会忘记？就在刚刚，自己的眼前还闪过了那时的场景。
“那天，我原本想亲口对你提出分手，但是我做不到......”说着，一声自嘲的冷笑从毛敏敏的嘴角中轻轻漏出。
“为了临阵脱逃的我能更好受，你撒了一个谎。你说，你对我的爱不是真的；你说，我们之间终究只是玩玩而已。舒淇，你还是一如既往，不会说谎话......”
“敏敏！”林舒淇高喊一声，打断了她的话，“现在提这些陈年往事，还有什么用吗？”
见林舒淇反应剧烈，仅剩的一丝自嘲的笑容也迅速地从她脸上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卷土重来的自责阴霾。
“当听到你撒谎后，我实际上松了一口气。”
“敏敏，你在说什么......”
“舒淇你也知道，那时我被各种各样的事情压得快喘不过气来。因此，当你为我着想、为我编出一个合适的谎话时，我实际上感到了如释重负。心想：为之烦恼的事情终于少了一件。”
她最后的语气听上去就像是在描述着别人的遭遇。
林舒淇摸不透敏敏的想法。她想做什么，激怒我吗？！
“‘你当时是怎么想的’这件事，跟现在的我已经没有关系了。”林舒淇强装着毫不在意的样子，镇静地说道。
“是有关系的。”毛敏敏坚持地说，“因为那时的我，不仅在为分手发愁，更在害怕着。”
“你说，害怕着......”
“舒淇，我是在害怕失去你。”
突如其来的告白式话语，让林舒淇一下子呆站在了原地。
“每当我在脑海中一想到要和你分手时，我就不免地会害怕起来。我会担心，舒淇会不会因此而和我决裂呢？要是我们分手以后就再也见不着面了，从此形同陌路了，那该怎么办呢？当时我有多在乎你，内心里就有多害怕。”
“可最后，你不仅替我圆了谎，还坚持要和我维系朋友的关系。舒淇，知道不用跟你决裂的那一刻，我真的很庆幸。可是，我本应该是要决裂的......”
一边展露着真实的自我，毛敏敏一边想起了宁宁老师的经历。
“我早就应该想到，舒淇你和我一样，有多在乎彼此。硬是让你留在我身边，做所谓的普通朋友，这对你实在是太残忍了！”一想到小青的经历，她脸上的阴霾编聚集得愈发浓重。
“换做是我，我也没办法若无其事般地待在曾经喜欢的人身边。可我却默默接受了你的好意，把它当作是理所当然。现在想想，那时我和小樱两人正式认识，还要让你做媒，你的心里肯定很不好受，也正是因为这样，你在最后知道了龙英和我的事情后，才会那么难过。这都是我的错。”
“我知道一句道歉换不来什么。但我还是要说：对不起舒淇，当初的我太自私，没能顾及你的感受......”
说完，毛敏敏轻轻闭上双眼，宛如一个罪人在迎接着上帝的审判。
林舒淇看到她的这幅模样，内心不禁一酸。
或许连毛敏敏自己都没意识到，现在的她就好像那天在自己面前选择揭露龙樱真身的龙英一样。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林舒淇却看的很清楚，现在的敏敏，和那个做事总是直来直往的龙英很是相似。他们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深深地影响了彼此......
她由衷地感到一股无力感。
最初，林舒淇选择和敏敏继续维系着朋友关系时，是带着一丝侥幸的。
万一！哪怕是万分之一的概率，敏敏从那窒息的家庭状况中脱身了呢？到那个时候，她便能水到渠成地与敏敏复合。
或许天下有情人在分手后依旧选择当朋友，都是像自己这样抱有侥幸心理吧？林舒淇不由地想到。
然而就像一些讳疾忌医却迷信奇迹的人一样，当你放弃了自主解决问题的权利，转而相信一个虚无缥缈的美好概率时，你就已经是半只脚踏入死亡之门的人了。
过分地追求希望与奇迹，这恰恰是当一个人清晰地认识到了绝望后，所作出的消极表现。
林舒淇又重新思考起敏敏刚刚说过的话。
——硬是让你留在我身边，做所谓的普通朋友，这对你实在是太残忍了。
如敏敏所言，当初和她切割得干干净净，也许才是对自己来说最为合适的选择。
可是......
可是我就是这么喜欢她呀！
我怎么能跟她分开......
打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最合适的选择。林舒淇知道，自己如果选择离开，那之后也一定会为此懊悔不已。
原以为已经干涸枯竭的泪，竟不可思议地再次流淌着。
毛敏敏见状，本想过去替她擦掉眼泪，却没想到被林舒淇一把抓住了自己的手腕。
“敏敏！”她含着眼泪，哽咽着说道：“我，我想要个机会！我想要，想要一个跟你重新开始的机会......”
她的话让敏敏一下子用力甩开了她的手。林舒淇知道自己说了些没有底线的话，但到此时此刻，那些压抑在心中数天、数月，甚至是从分手后到现在足足数年的话语，正迫切地想要发泄而出。
毛敏敏看着她，看着那副被泪水模糊了的面孔，看着那头被她赌气剪去的长发。林舒淇现在有多难受，自己是清楚的。
毛敏敏低下了头，让人看不见她的表情中是否带有愧疚。只听见她用颤抖的声音对林舒淇说道：
“对不起舒淇。”她震颤的语气里藏着某种坚定的勇气。
——快说出口吧！自己早就决定好了，不是吗？
“我的心已经放在龙英那里，再也拿不回来了。”
敏敏对爱人的告白，宛如沉痛一刀，不偏不倚地扎在了林舒淇的心脏上，似乎永远也拔不出来。她扑通一声，双膝压在地上，一只手则按住了胸口。
她撕心裂肺的声音听上去就像是有无数的玻璃在从空中摔落，它们掉在地上，碎成了一地的渣。
毛敏敏知道，这句话对舒淇而言，无疑是最残忍的折磨。但再这样继续下去，只会让舒淇更加痛苦。
她们之间要拖到什么？大学？工作？还是结婚？问题总得解决，不然它就会酝酿出更大的风暴。
没错，这么做是没错的！是没错的......
但她清楚，她们之间，他们三人之间，已经难以用对错去界定一切。
“舒淇，对不起......”毛敏敏来到她的身边，替她擦拭着眼泪。
可那眼泪却没完没了地出现，就像那上天对他们没完没了的捉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