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山睁开了眼。
磅礴雨幕从天而降，浩大的广场上，几万人身着不同颜色的道袍站在他的面前。
乳白色的雾气飘摇在群峰之中，风赶着雨，人声鼎沸，无数目光都汇聚在他身上。
这里是……
“巫山！你大逆不道，意图指染青天断水宗圣女，我巫家容不下你个叛逆之徒，现在这纳新大典，万人之前，宣布永久将你除名祖籍，逐出巫家！”
说话的人是巫山的叔父。
听到这些话，巫山摸了摸下巴。
嗯？读档成功了。
这里是东玄域天赐群峰，灵地五门在交界地举办的纳新大典。
而他巫山，是从未来重生回现在之人。
让我想想，接来下要上演的应该是。
负责测试根骨天赋的长老很合时宜的越众而出，当着所有人的面念道：此人根骨体质为，天残地缺体。
围观人群顿时一阵惊叹，什么，天残地缺体！那可是……
天.下.第.一.废体，哈哈哈！
传说中的流星双子生下的竟然是这么个彻彻底底的废物。
巫山胸前的巫家家徽被扯走，也代表着他在巫家的几乎一切都被剥夺，包括父母给他留的那一大笔遗产。
叔父他们就是奔着这个来的啦。
我青山断水宗不会收下这种胆敢冒犯圣女的狂徒。
青山断水宗在纳新大典上的代言长老掷地有声的丢下了这么一句话。
万风楼拒收此人；磐石拳派不会接受这个人；雷炎煌门不收；其余几门纷纷附和。
除了没有来的白极剑阁，天赐群峰的所有宗门都明确表示不会接纳巫山。
好嘛，熟悉的地狱开局。
人群渐渐从巫山周围散开，纳新大典还在继续，雨也越来越大，暂时没有停歇的意思。
巫山把口袋翻了个白，别说灵石了，连一块铜板都没有找到。
有点穷哈，得想办法搞点启动资金。
在巫山望着群山出神的时候，一柄棕黄色的油纸伞停在了他的面前，与巫山隔着一段对于谈话而言十分宽泛的距离。
来人名叫巫雨，是巫山的堂妹。
巫山率先打了招呼：“小雨雨啊，来找堂哥做什么，堂哥现在口袋里可没有糖哦。”
巫雨掠夺对巫山的心态感到了一丝诧异，在忍住驳斥那可笑的称呼后道：“你的存在让我觉得很丢人，所以以后再见的话，不要主动叫起我，就装作不认识就好了。”
巫山的脑袋略微侧了侧，乌黑的瞳孔倒映着巫雨的面容，好像在仔细观察这个女孩一样。
没记错的话，上一世巫雨在这场纳新大典从未露过面，之后两人也再没有见面过了。
“唉，果然是长大了，进化成了奇怪的形态，想以前你最喜欢的事情就抱着堂哥的手臂，不管去哪里都开心。”
“闲话少说。”巫雨的表情微动了一下，从袖子里取出三块灵石，投给了巫山。“收了这些，我不希望以后再听到你喊我的名字，假如还有机会的话。”
巫山盘了盘手中的散发着灵气的灵石，望着灵石不知想了些什么，忽又绽放出些许笑容，比了个“耶”：“再加两块吧！”
巫雨想也没想，又甩出两块。
巫山将五块灵石揣进口袋，后头也不回的朝着一边走去，在与巫雨相反的方向，只远远传来一句。一言为定。
巫雨望了一会巫山的单薄的少年身影，很快也走了。
纳新大典还在正常继续。
虽说雨大了些，可对这些修真之人倒是没有什么影响。
巫山仅有的五块灵石在口袋里晃得叮当响，不知道还以为身怀巨款。
在会场边缘，汇聚着一大片人群，挡住了巫山的去路，似乎在测试的是什么有名望的人物。
巫山懒得绕路，在旁人诧异的目光中径直挤过人群。
这里是一处青山断水宗的测试场地，正在测试的是附近司塔镇的大族汤家家主的掌上明珠，汤青蛟。一袭乌黑的长发即便用一根玉簪盘起，依旧如瀑布般垂下，容貌十分惊艳，一双瞳孔最为特别，左边是赤红色，右边是金黄色，竟是异色瞳。
都说异象天成，不过摆在这位汤青蛟汤大小姐面前的天赋资质好像不太理想，或者说极差无比。
她紧紧的握着那块玉碑，上面显示着多种不同的图案与点数，还有几种晦涩的文字，让人难解其意，常人唯一能看到的便是上面写着的“丁”。
不过也只需要看懂这个就够了，天赋资质一般大致分为甲乙丙丁，甲为上上，丁为下下，所以此时汤青蛟脸上的积雷般复杂的神情便不难理解了。
而巫山路过她身旁时，用右手食指和中指划了划了左眼，目光扫视了下汤青蛟，又撇了眼玉碑，发出了一丝几不可闻的轻笑。
这一丝笑声就像堆成巍峨巨山的火药旁的一丢丢火星子，顷刻就引爆了汤青蛟，她手一伸剑就已经被拔了出来，立在巫山的喉口，巫山已经能感受到几许冰冷。
汤青蛟直勾勾的盯着巫山的眼睛，念到：“道歉。”
“不道。”巫山残留着淡淡的微笑。
“为什么不道？”
“不想。”
“那为什么笑!”
汤青蛟目光死死的盯着巫山，剑锋已经软入巫山的皮肤，渗出些许血渍。
巫山想了想回答：“多少有点贫瘠了，既然是大小姐，多吃点补品吧。”
巫山感觉剑锋失去了力量的支持，往后稍微倾了一下。他伸出手捻下剑锋上的一点点鲜红，转身朝着通往其他区域的大道走出。
直到巫山走出十几步远，汤青蛟才在周围的议论声中聚焦起视线，她一咬牙：“你在说什么玩意！你个烂人，自己是个天残地缺超级废体，竟敢来这里嘲笑我！”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坏名声也是名声，现在没有人不知道这片地域中有一个名叫巫山的天下第一废体。汤青蛟刚才也是吃瓜群众之一，只是没想到这个烂人还特意跑来嘲笑她。
……
雨水顺着引水的锁链风铃流淌到了地面，屋檐下巫山撑着脑袋，坐在桌子旁等待。
这里是灵地五门的交界地，也是天赐群峰最大的奴隶交易市场。
门口偶有售卖包子、甜点的小贩经过，从窗台探进脑袋问巫山要不要买点什么。
巫山盘着口袋中的五块灵石，摇了摇头。
他在等雨停。
上一世这个时间点雨水已经渐渐小去。
可窗外依旧暴雨如瀑。
不等了。
肚子有些饿了，早做早收工。
他从供客人等待的椅子上站了起来，在庞大的环形走廊中选择了一条路，经过蜿蜒如迷宫般的路，他来到一间牢房前。
他视线向下望去，牢房内一名少女抱着双腿靠在墙壁上，浓郁的跟薰衣草一样颜色的紫色长发铺在地面上，跟毯子一样围绕着她的身躯，也许比起破旧的衣裳，这些发丝更能起到保暖的作用。
另外就是她的头顶右侧生着一根尖锐的短角，明显不属于人类。
巫山俯身蹲下，将手渐渐探进牢房内。
“客人不可。”一名胖胖的中年男子适时出现，“此孽畜很是不同，皮肤怀有毒素。”
巫山用两根手指掐了掐紫发少女的脸颊，片刻后，巫山的手指浮肿了起来。
“我知道，可我就是想捏捏。”
少女的脸蛋软乎乎的，不过牙口好像很硬，跟食人鱼一样钳住了巫山的手指。
“还有就是性情顽劣，不可教化。”中年男子补充道。
中年男子催动了奴隶印，少女闷哼一声，松开了口。
巫山的食指和中指上留下两道血印，他望着那沾着唾沫的牙印，却是莫名的笑了笑。
中年男子见此情形，张开两只手：“你若有意的话，十块灵石就可以带走。”
“五块。”巫山头也不回的砍价道，目光停留在紫发少女身上。
紫发少女冷冷望着巫山，偶尔发出一些听起来十分危险的声音，看样子是非常厌恶这种被人交易的感觉。
“这个价格说实话有些低了，虽说这孽畜身怀剧毒，性情顽劣，但成色还是不错的，客人你看……”
巫山伸出双手往裤兜里掏去，很快叮叮当当掉出五块被盘的发光的灵石，他双手一摊，口袋翻白：“我出价五块不是我觉得她值五块，而是我只有五块，如果可以的话我会用灵石千亩、黄金万两来兑换她。”
“客人说笑了……”中年男子的目光在巫山、少女，和那几块闪闪发亮的灵石间来回转了一下，最后无奈的叹了口气，从衣袖中抖出一把钥匙，打开了牢房的门，随后从地上收拾起灵石，做了这单买卖。
巫山走进了牢内，在少女面前蹲下。
走近些了，看的更清楚，这名少女的身上满是伤口，是受了不少痛楚，她的口中缓缓渗出白雾，这牢房内的温度宛如冰天雪地，应是夏暖冬凉的顶级设计。
少女跟一头受伤的狼那样盯着巫山，似乎随时都会冲上来撕咬他。
巫山用被咬过的那只手抚了抚少女的紫色长发，摸起来并不柔顺，相反十分粗糙。
少女的身躯微微抖动着，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愤怒，也许下一刻就会发作。
“紫荒，这次轮到你跟我回家了。”
随着巫山话语落下，少女顿时不动了。
她微不可察颤动的瞳孔中倒映着巫山的剪影，复杂的情绪如同乱流般在眼底的深潭里搅动，满溢着不解。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在这种地方。”少女说出了见面的第一句话。
巫山抚摸紫荒脑袋的动作停下了，他站起身没有解答少女的问题：“现在，你是要自己站起来跟着我走，还是要我抱着你回去呢？”
紫荒眼底闪过一丝挣扎，用手抓着墙壁，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脚腕上的铁链冰冷作响。
巫山让中年男子把铁链解了后，就打算往外走去。
不过中年男子又拦了下巫山，将紫荒的奴隶印递给了他 ，并说道：“客人你怎么连这个都忘了，真是粗心大意，看样子你是第一次买奴隶吧。”
巫山接过奴隶印，看都没看一眼，顷刻碾碎。
随后不再言语，引着紫荒向大门而去。
道路蜿蜒曲折，昏暗不堪，巫山就静静的在前头走着，不曾回头。
风从通道外吹来，衣衫贴在少年有些单薄的身躯
紫荒亦步亦趋，艰难的跟着，她的视线落在巫山的脊背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巫山又回到了大门口，外面的小贩还在沿街叫卖，不过雨已经停了，取代它的是冰霰，无数雪丸跟碎掉的星星洒落人间，拍打在砖瓦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要落雪了。
挺好，不用淋雨了。
巫山一步迈开，跨过门槛。
紫荒光着的脚有些困难的抬起，台阶并不高，但是冰冷的地面与少女满是伤病的身躯，让其不支向下倒去。
巫山一把将其捞上，拦腰抱起，少女紫罗兰瀑布般的发丝从巫山指尖倾泻而下。
狂风呼啸，巫山离开喧嚣的人群，离开交界地，向着群山走去。
雪很快就下来了，成千上万的雪片纷纷扬扬扑落，大地山林很快就变得银装素裹，厚重的雪盖住了一切，不管是老旧残破的城镇还是铺满落叶的森林，都只剩白茫茫一片。
恶心的冬天。在白茫茫的天地中，传来少女充满厌恶的声音。
巫山踩着雪沿着小路向前走着，面带笑意。这是春日到来的序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