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的夜晚冰凉的空气一浪接一浪从窗户外拍来,零落的虫声此起彼伏的响起,油灯的火芯已经烧了大半。
屋子中央的大桌子上已经堆满了各种各样的纸堆,左边的褶皱分明,干净整齐。
而右边的不能说天马行空,只能说一塌糊涂。
“啊啊啊好难啊!”汤青蛟两只颜色不一样的瞳孔死死的盯着手中的纸片,好像在钻研什么绝世的功法。
撕拉——
稍微用力了些,平常练剑使惯了,力道控制不好,又一个作品失败了。
汤青蛟有些泄气的往桌上一趴,目光朝向一旁巫山手中栩栩如生的纸伞,伞柄用一根打磨好上色的木棒制成,上头的青绿色伞叶制作的一丝不苟,甚至还能打开合上。
该说是心灵手巧么。
“你是怎么做的这么好的,话说这些不都是女孩子家家会做的事情吗?”汤青蛟的瞳孔中倒映着那完美的纸伞,和用手指撑着纸伞的巫山。
“白树她挺喜欢这些的。”
巫山把手中的纸伞递给了汤青蛟,望了眼墙面上的摆钟,站起身来。
原本趴在桌上的汤青蛟也下意思的抬起头来,手指微曲,一时间不知该问哪个问题。
“你……要走了?”
“时候不早了,师姐大概还在外面等我。”
汤青蛟的视线在成沓的纸片与巫山之间来回打转,嘴唇微抿,手指来回搓着纸伞转圈。
巫山已经走出了门,他走过后院的小道,经过人群已经稀疏下来的汤家大堂,走过汤家大院,在即将迈出门槛的时候,少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巫山回过身发现汤青蛟站在了那里,虎牙叮着嘴唇,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闪闪发光的东西。
“伸手!”
他伸出手后,汤青蛟将那块东西按在了他的手中,有些沉甸甸的。
是一块晶莹剔透的纯粹灵玉。
价值可抵三百三十三块灵石,加上其便携的价值,实际贸易中可能价值更高。
“呀,可是个贵重东西,这怎么好意思随意收下呢。”
“本小姐都给你了,要你收你就……”汤青蛟话还没有说完,定睛一看,巫山已经老早就在假意推辞的时候就把灵玉揣口袋里了。
汤青蛟噎了一下,平复了会心情后道:“既然收下了,你就必须教会我你会的全部折纸!每月至少要来四次!每次至少待半天!要是敢不来我就以违约为由亲自找上山去,就算你是白极剑阁的真传也没有狡辩的借口!”
“好。”巫山点了点头。
虽然巫山很快就答应了,但是汤青蛟心里总觉得怪怪的。
这家伙装什么清高!她说了那么一堆话,他就不痛不痒的回了个“好”,这简直、简直……
等到汤青蛟再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巫山已经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了。
巫山走出汤家大门没一会就看到了靠在墙边的楚弦,此刻正抱着剑靠在墙边打瞌睡。
“偶哈呦,师姐!”
楚弦平地惊起,利剑纵横,秋风扫落叶。
巫山举着双手站在旁边,身后的一颗大树从中光滑的被切开,他就维持这个姿势说道:“久等了久等了。”
“是你啊。”楚弦收起了剑,打了个哈欠,随后在巫山四周转了两圈,最后按了按巫山的肩膀。“还好,没有缺胳膊少腿。回家睡觉吧。”
夜深,归去的路途昏黑,被甩在身后的镇子偶尔零星的升起数道烟火。
巫山走着走着忽然想起了什么,解下了一个纸袋,递给楚弦。
“这是什么?”
“从宴会上顺来的富贵人家点心,我已经替师姐尝过了,味道非常不错!”
楚弦拿出一块咬了一口。又一口。再一口。
两人走回了山门,在爬阶梯的时候楚弦说:“算你有点良心,味道还是不错的。”
当白极剑阁近在眼前时,巫山在昏暗的夜里看见了习武场里的罗牙师兄,旁边那个稍微矮一些的大概就是紫荒了。
楚弦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本来以为有一个大疯子就很罕见了,师弟你这是又带回了一个小疯子啊。”
巫山没有说话,他在没有月光的大地上注视了两个身影许久,又解下两个纸袋塞到楚弦手里,郑重的吩咐道:“师姐不要偷吃哦。”
楚弦被巫山这莫名其妙的架势唬了一下,待巫山走远了才反应过来。“谁会偷吃啊!”
白极剑阁的主楼就像一把长剑刺在这高耸的山脊之上,云层中若隐若现的月光将其在群峰中拉出一道长长的倒影。
巫山摸着深褐色的扶手拾阶而上,层与层之间剪开的窗子映出暮色下的山谷,颇有一览众山小的感觉。
不知已经攀爬了几层,窗外的景物越来越渺小,初春的空气冰凉透体,越往上走越是感到寒冷。
前面没有路了……
巫山停下了脚步,上方就是顶楼,有轻微的雨滴打落声,听了叫人莫名安心。他的鼻尖游入几丝极为晦涩,常人不细细捕捉根本无法察觉的清香。
但这对于巫山而言熟悉之极,重生了也无法抹去丝毫。
巫山转过身,不太明亮的阁楼里,雪银色的发丝倾泻在碧波般的长衫上,应是察觉到了巫山的到来,坐在那里的人儿转过了过来,绝代风华,眉眼如雪,其间还带着一丝疑惑。
闫冰清其实不用转身就能确认来人是谁,所以她转身其实是给巫山看的。
“晚上好啊,师尊。”巫山一边往前走一边笑着打招呼。
闫冰清捧着茶杯,点了点头,算是回应。她此时是坐在地板上的,面前板着一面雕刻痕迹十分明显扁桌,上面摆放着一套茶具,最中间的茶壶正喷吐着热气。
扁桌正对的方向就是露台,晦涩的天光下飘着白线般的雨丝,如果今夜没有下雨,浓郁的月光会倾泻在这里。
巫山走到了扁桌闫冰清的侧对角处坐下。
闫冰清端坐着没有出声,手上捧着那杯快要凉掉的茶放在嘴边,带着些许狭促的余光一直落在巫山的身上。
巫山面色平静的坐在那里,嘴角却是忍不住的要上扬。
闫冰清是很喜欢安静的一个人 ,所有她并不是很喜欢有人来打扰自己,更别说还是一个自己不太熟的人。
现在的巫山对于闫冰清来说并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弟子,她并不会对巫山抱有期望,也不会对巫山的游手好闲感到失望。
对于闫冰清而言,巫山是其父母流星双子在自己这里具现化的人情,巫山只需要在白极剑派好好活着就行了,这样她就能还上那本以为无法再还上的人情。
不过……这家伙怎么自顾自的开始喝起茶来了?